我第一次看見紫弄月的時候,是在我十歲。義父帶我進了京城。我是第一次見到像京城這樣華麗的地方。公主的馬車在悠揚的樂聲中緩緩前行,喜慶裏透著點莊重。弄月公主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前一刻對京城的迷戀,眼前的人,身邊的義父都沒有了,我眼中全是她那張清麗絕俗的臉。她是一個比京城更華麗,更有風情的女子。
她是那樣美,耀眼但不刺眼,可惜沒有笑容,如果有,那天地日月都會黯然無光。我忽然覺得很心疼,在她那樣小的年紀,唇邊就沒有了笑意,眉間透著股渴望衝破一切阻礙的勇氣,美目中清澈得除了憂鬱,什麼也沒有。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把一個女孩笑的權利都剝奪了?
我覺得,她和我是一樣的,一樣的可憐,一樣要背負這麼多的東西。我心底裏忽然起了個念頭:我要守護她,不讓她受傷。可是,我也明白,想再見到身份尊貴的公主,機會是不多的。於是,她就成了我心底的一道絕麗的風景線,隻可遠觀不可近褻。
其實,我對她的那種迷戀,並非因為她如花的容顏,而是她和我一眼的憂鬱,一樣可憐,而她身上多了幾分誘人的風情,是到老也不會改變的優雅。直到多年以後,再度重逢,也許她忘記了站在人群中不起眼的我,也許是她從沒注意我,她認不出我,而再看到她,心底沒了快樂,有的隻是無盡酸楚。
猶記得,當義父為了雪月城的未來讓我去完成欺騙紫弄月這個計劃時,我前所未有地恨他。我是那樣愛紫弄月,就算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依舊沒變。而他,要我去傷害紫弄月,這分明是要我揮劍斬情絲!
可是,我無力拒絕,義父嚴厲的眼神,如地獄般的歲月讓我明白反抗義父的下場,何況我的母親還在他手裏,我隻能屈服。當我再見到她,明明已經冰冷的心又有了幾分暖意,盡管我警告自己要克製住自己的感情,可是越是抵抗,我卻又是渴望。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深深刻在我的腦子裏,午夜夢回時,她就出現在我形形色色的夢裏。但到最後,除了一個美麗的背影,她什麼也沒有留下。如果人生可以選擇,我不會傷她,但偏偏人生就是那麼無奈的事,你隻能夠服從命運,對我這樣曆盡滄桑人來說,早就沒了反抗的勇氣。
在禦花園相見,我早知道她會去鳳凰樓,那裏已經有義父的人埋伏好了,一切都朝著順利的方向走,可是心會無端地疼。多少次想告訴她前方是有陷阱的,可一想到現實中的種種,我才發現,以為自己學了武功,有了力量,就可以保護自己所想保護的人,這個想法是多麼荒謬。人生中,有無法抗拒的力量,有讓你不得不屈服的理由,不是你所能掌握的。
那支箭,計劃中應該飛向她,而我隻需要充當一個把她送去雪月城的角色就可以了。但是,既然將來我必定負她,若讓她少受點傷,至少我心裏會好受。所以,我為她擋了那一劍,她雨落梨花的臉是那樣楚楚動人,卻讓我不安。
會為我落淚,為我心痛,這是不是表示,她是愛我的?一想到,自己竟要去傷害一個自己愛也愛自己的女子,我幾乎痛得失去呼吸。究竟,上輩子我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我?我感受著她的溫度,睜開眼,看到她揮舞水袖時的英姿,她生氣了。她永遠那樣冷,讓你看不透她,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發那麼大火,是為我。心中的溫暖蔓延得越來越快,但是愧疚感也越來越多。我究竟該不該朝既定的軌道走?
本來我想和她遠走高飛,毒可以不醫治,至少這樣我和她還可以有一段快樂時光,但是如果做任她去雪月城,那我真的就太殘忍了。畢竟,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那麼少,我們可以回憶的甜蜜隻是那麼一點點,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為什麼給了我可以與愛人重逢的機會,偏偏卻又不能在一起?
有時候,相見不如懷念,懷念她那如同曇花一現般的美麗,那我可以幻想,可以滿足,而不是這樣在痛苦裏沉淪。然而,我想到了母親。她那病弱的身體,已經不能承受太多的折磨了,如果我不服從命令,那母親就是死路一條。
我難道可以自私地隻想到自己的愛情,而不去想想我的母親嗎?如果我和弄月的人生道路上會灑滿我母親的血,我真的會不安的。想想就可悲,我的一生在別人的操縱中度過,我沒有為自己活過,連想放縱都不行。
如果,注定分離,那麼弄月,請你記住,我會變成一顆星,白天,我沒有勇氣在陽光下麵對你,黑夜,我卻可以借著月色守護你。如果,晚上下雨了,請記住,那是我在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