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回來了
孫道榮
高考之後，兒子回到了家。
這是兒子中學階段的最後一個暑假，也是第一個真正的假期。除了高中三年是住校的，每周末才能回家之外，兒子一直是住在家中的，每個暑假，每個寒假，每個春節，每個中秋，每個元旦，包括每個雙休日，兒子也都是和我們一樣放假，回到家中，可是，以前的那些節假日，兒子從來不能完整地呆在家中，和我們團聚在一起，不是上各種興趣班，就是四處去補課，要不然就是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做沒完沒了的作業。而我們除了馬不停蹄地接送他，為他準備可口的飯菜外，連和他說幾句話的空檔都沒有，甚至很長時間，我們連電視都不敢看，怕影響了他。
然而這個暑假，情形完全不同了。六月九日上午考完最後一門課，下午兒子就回到了家。從兒子踏入家門的那一刻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向兒子，也向我們全家，敞開了大門。
兒子快速地扒了幾口飯，就迫不及待地坐在了電腦前。此前的十來年，電腦以及電腦周圍半徑二米內，都是兒子的禁區，我們擔心他沉迷網絡遊戲，所以一直嚴格禁止他擅自使用電腦，也不準他靠近電腦，隻有在每年的除夕夜，才允許他玩幾個小時。我習慣性地跟著兒子走進了書房，坐在電腦前的兒子扭頭看到我，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每次我捉到他偷玩電腦的時候，他都是嚇得這麼一哆嗦的。很快，兒子就恢複了鎮靜，從今天開始，他有資格無拘無束地使用電腦了。而我衝到嘴邊訓斥的話，也尷尬地咽了回去。我掃了電腦屏幕一眼，兒子打開的是QQ，正在和人聊天，那都是他很久沒有在網上聯絡過的同學們吧。
以前一看到兒子走進書房，我和妻子的神經就會繃緊起來，擔心他找閑書看，更害怕他偷偷地打開電腦。今天，兒子忽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電腦麵前，說實話，我還真一時適應不了。不獨電腦，此後，一係列的不適應，都接踵而至。
緊接著的是電視。平時兒子放學之後，或者節假日我們不在家的時候，他常會偷看電視，特別是有球賽的時候。為了防止他看電視，我曾經每天都是將電視遙控器隨身攜帶的。這個暑假開始不久，歐洲杯的戰火就燒起來了，兒子幾乎是一場不拉地觀看，並在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向我們頭頭是道地發布最新戰況，我都不明白，他是怎麼記住那些球員的名字的。我知道兒子喜歡足球，以前他和我興致勃勃地談論足球的時候，我都會厭煩地大潑冷水，我可不希望他將寶貴的時間，耗在這上麵。今天，關於足球，竟然成了我們父子間最愉快的話題，我承認我也是喜歡足球的，我也承認兒子比我懂得多，兒子，以前我不願意和你探討、分享，是因為我擔憂它會分散了你的精力啊。
從背上書包上小學一年級那天開始，兒子就再也沒有睡過懶覺，總是天才麻麻亮，就揉著睡眼起床，可以自豪地說，讀了12年書，他沒有遲到過一次。即使是放假的時候，他也幾乎不賴床，偶爾到了早晨八點鍾，他還沒有起床的話，那我們一定會及時而堅決地將他叫醒。兒子，我知道你這個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正是嗜睡的時候，但是，你還是必須起床了，因為別人很可能早就起床，已經背了若幹個英語單詞，或者做了幾道數學難題，你多睡一分鍾，就可能比別人慢了半步，你輸不起啊。這個暑假卻完全不同了，你再也不需要那麼早就起床了，你可以睡到自然醒了，我記得有一次你睡眼惺忪地說，要是哪天能一覺睡到自然醒，那該多幸福啊。兒子，聽了你的話，你知道我們有多心疼嗎？但我們仍然不得不一次次叫醒你，我們也是情不得已啊。
以前，我們一家人幾乎沒有在一起吃過一次完整的飯，為了趕時間，兒子的早飯基本上都是在路上吃的，中飯在學校的食堂吃，晚上雖然一家人坐在了一起，但他總是以最快的速度扒拉下一碗飯，就丟下飯碗回自己的房間做作業去了，他永遠有做不完的作業。盡管我們明知道吃飯太快，對胃不好，但除了暗自心疼，我們無能為力。兒子，當你考完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你第一次細嚼慢咽，有滋有味地和我們一起吃飯，談笑，你知道我們有多開心嗎？那頓飯，我們吃的雖然仍是很平常的家常菜，卻如此富有滋味，那是多麼溫馨的一頓晚飯啊。媽媽告訴你，從此之後，你要像今天這樣，吃飯時細嚼慢咽，我們家的人胃都不大好，你一定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的胃。希望媽媽的這個提醒，不是太遲。
那天，兒子忽然邀請我們，和他一起下樓去散散步。像兒子小時候一樣，我們一家三口，手拉著手，走下樓。多少年了，我們沒有這樣一起散過步了，隱約記得，那時候兒子個子最矮，我和妻子一左一右將兒子夾在中間，調皮的兒子，不時地彈跳著，希望和我們一樣高。今天，走在中間的兒子，個頭最高，媽媽和他說話時，都要仰著頭了。這個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那是多麼幸福的一個“山”字啊，兒子，你就是我們的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