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不知自己是人是妖，不曉來處，不知去處。恍若天地混沌初開之時，她便已存活於世間。
隻一點，她不記得自己的過往。每每試圖去回憶，都會覺得頭疼欲裂。
這一點，在見到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之後，更為明顯。
不過很奇怪，她對於這世間萬物，都生不出留戀，卻獨獨對那個男人，多了幾分的注意。也許，是因為這個人，一見麵就要殺她。再見麵，卻要親她。
後來，那個男人自己找上門來，說他也有一樣的困擾。一副軀骨行於世間，茫然不知歸處。問著，能不能在她的身邊留下，尋一份心安的味道。
不知為何，她竟然也是答應了。
那個男人，就這樣陪在了慕姑娘的身邊。
許是因為旁觀者清，那個男人說，每一個過來找她的靈魂上，都有她的一絲絲味道。就好像，這些女子，都是她的輪回轉世一般。
慕姑娘仔細去看，好像…真是如此。
往常她還以為這種熟悉的感覺，隻是因為她們命中有緣。卻原來，不過是她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那個男人問慕姑娘，願不願意，同他一起賭一把。賭贏了，所有的謎團皆可解開。賭輸了，便是卿卿性命化歸塵。
慕姑娘賭了。
為什麼不呢，她的這一生太過漫長。無望的年歲長遠了，便會自心底，生出悲涼。千萬年的寂寞，才是最可怕的東西啊。
慕姑娘聽了他的話，找到了一個靈魂的碎片，讓她用著生生世世的輪回，同她作了交換。
楚湄死的時候，慕姑娘與那男人，一塊兒去了靈堂。施了咒法，隱匿其中。
她看到楚湄的靈魂，方一出了軀殼，便化作了萬點星光。
隨後，慕姑娘便覺得身體中傳來了陣陣難以忍受的劇痛。她的天眼裏，看見成千上萬的光點，朝著她與那個男人飛來。
靈魂的拚湊，比破碎的時候，還要痛。
那個男人也痛，可慕姑娘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肯鬆開她的手。爭著一雙赤紅的雙眼，厲聲地呼喚著什麼。
他說了什麼，不知道。不過，也不重要了。
因為，她看見了黑暗。
是不是，終於要死了。
長久的黑暗之後，慕姑娘終於睜開了雙眼。
幹淨的房間，有春風輕撫，吹皺樓下一池春水。
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不過二八的芳華，臉邊還帶著睡覺壓出的，滑稽的紅痕。腦海中的記憶告訴她，她是這個家的女兒，名喚慕南枝。
她眨一眨眼，那些歲月裏塵封的記憶，便像是黃沙，被風吹得凋殘。
蘇繡繡，齊螢，宋清玉，柳如絮，季朝顏，還有……楚湄。那些鮮活的女子，隨著她的一眨眼，慢慢地褪色，直至消失不見。
這算什麼，她千萬年寂寞的光陰，不過一場莊周夢蝶嗎？
不過，不重要了。
她清楚了太久，就想要糊塗一回。
慕姑娘走出了房間，那帶著暖意的日光落下，整個世間美好得不像是在人間。她站定，笑看著微風拂柳。
忽的，麵前有一個高高大大的魁梧男子，擋住了她麵前的日光。黝黑的雙眸裏，露著溫柔的神光。
“南枝，這春光，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