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去陝南鎮坪公幹，主人安排去看小三峽，便答應了。
我生性愚鈍，對山川景色好像沒有特別的興致，雖也走過一些名山大川，但不知咋的總是驚不起來叫不起來，有時竟有“看景不如聽景”的感覺。也有激動的時候，那時便朝著激動自己的山水大吼幾聲，一泄胸中之濁氣，納山水之清新。
這次願意去，原是聽說長江三峽工程一起，這“大三峽”、“小三峽”、“小小三峽”要統統淹掉。到時候一旦“高峽出平湖”，這天造尤物可就長眠湖底，難得看見了。
從鎮坪出發去現屬重慶市的巫溪縣約100公裏。車子全在崇山峻嶺的大巴山半腰裏穿行。山路蜿蜒崎嶇，看不見百米直道，當地司機輕車熟路，把車子開得飛快。坐在車上的幾位同事屏住呼吸，一陣一陣緊張。他們想讓司機開慢點，又怕壞了他的情緒，便旁敲側擊說：“這路好險！”司機聽出話音，道聲“沒事”，一腳油門，倒是更快了。我知道這正是山裏司機向城裏人顯耀本事的時候，索性雙手緊握扶手，由哥們去吧！
遊小三峽有兩種走法：一種是逆流而上，一種是順流而下。從鎮坪去是順流。我們從巫溪縣乘遊船順水推舟至巫山縣巫峽長江入口處，便是長江小三峽。小三峽是長江第一大支流大寧河上的景致。大寧河發源於陝西鎮坪縣中南山，流經重慶市的巫溪巫山入注長江，全長300公裏。大寧河其實有七峽風光。從巫溪載舟直下，一開始就過妙峽，還有剪刀峽、七蟒峽、野豬峽。隻是人們為了沾上這大三峽的名氣，才把大寧河上的滴翠峽、馬霧峽、龍門峽稱之為小三峽。小三峽走到深處，又有一支流從一峽入注大寧河，當地人又美其名曰“小小三峽”。從船上望去，兩山相峙延伸而去遠，一清流自深處來而不可測。雖未能深入一探，但想來景色絕不止三，隻是附會三峽罷了。
小三峽果然美景連連。峽、峰、灘、洞交相輝映，鳥、獸、蟲、魚自由自在。那些由富於想像力的人編出來的熊貓洞、琵琶州、羅漢堂、綿羊岩個個形象奇妙，天公造就。猴子撈月、觀音坐蓮則越看越像，妙趣橫生。就是那真密實確的懸崖棧道、峭壁懸棺、羅家古寨、古城大昌也讓人閱盡千年古道，又飽嚐自然風光。三峽兩岸的山是刀斬斧齊的峭壁，有千仞萬仞的高峻。站在船頭仰背望去，你會驚奇天公是如何造就這山勢的奇麗雄偉。這時，導遊卻指給你看那峭壁岩石縫中的一付付懸棺。什麼“懸棺之謎”，讓那些考古學家去琢磨吧。你不會覺得那是古人的傑作，那似乎本來就是那峭壁的一部分，那是自然。還有那棧道，在那齊刷刷的絕壁上，一個石窩一個石窩地排成一行伸向遠方，我們的祖先曾掛在半山腰給那石窩打進木椎，再搭上橫木，遂成蜀道。我們的祖先是如何做成這件事的，考古學者有各種解釋和推斷，至今或者仍是千古之謎。遠遠望去，這人工雕鑿經過千百年風雨滋養培育，已與天地山水渾然一體，天真而又自然了。
然而，小三峽最動人之處還在於“峽”。坐在遊船上，入峽峭壁陡石，出峽平灘美景。細細琢磨這“峽”字，趣味無窮。何為“峽”？答曰：兩山相夾謂之峽——也不盡然；夾中有水謂之峽，夾中無水謂之穀——還不盡然；兩山相近可稱峽，兩山相遠謂之岸——仍不盡然；這山還要重巒疊嶂高峻陡峭，水要峰回路轉，幽深清麗。如此等等，怎一個“峽”字了得！
這小三峽果然占去了峽的許多好處。
遊船一出妙峽是一片平灘，水麵寬闊，水流平緩。駛入小三峽最長之滴翠峽便顯現出峽中風景，大寧河在峽間時而湍急，時而平靜。湍急時似箭射出，平靜時如鏡照人。這小三峽的水急也罷、靜也罷，總不見洶湧咆哮，驚心動魄。那兩邊的山奇峰連綿，高聳入雲，壁直如削，對峙如門。而壁也好，峰也好，千姿百態，翠竹蔥蘢。臨水的兩麵峭壁山石俱現，但山色卻如潑墨般蒼翠，無半點生硬冰冷。滿峽間猿猴掛壁，飛鳥戲水，倒多了幾分仙境的美妙和飄渺。
然後過巴霧峽，便到小三峽最後一峽——龍門峽。大寧河穿過龍門峽即注入長江。龍門龍門，形如其名，從入峽處望去，高峽緊鎖，其勢如門。
出了龍門，遊完小三峽，夜宿巫山縣。巫山縣城屬三峽工程要搬遷的縣份之一。新縣城居更高處，街道寬闊，高樓林立，已初具城市雛形。夜裏燈火通明，一片輝煌。站在新縣城的街道上，腳下便是東去的大江，眼前一派現代化氣象。巫山縣的朋友告訴我們，隨著中國最大的工程——三峽工程的興建，大三峽、小三峽將因三峽庫區水位抬高而淹沒，但三峽兩岸的山峰峭壁高達千米，到那時這裏定會新景迭出，更美更奇更秀。同事們十分興奮，以為有幸對三峽作這最後一瞥，爾後一定再來，那時便可泛舟湖上，領略這三峽之後的水光山色。
right2002年4月1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