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應該是在一個倉庫一樣的地方。
氣窗很高,室內的空氣很渾濁,好象多年不流通的感覺。水泥牆,灰磚地,跪上去膝蓋似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有些血從額角流下,糊住了左眼。
伍建國試圖用肩膀上的衣服替我蹭掉,卻被我撞開。他委屈的縮在牆角,那模樣哪像個父親。我想他年輕時孔武有力的感覺一定都是我的杜撰,他那些政績與作為一定都是運氣。或者到底是怎樣的衝擊讓他成了現在這副頹廢萎靡,光是對著他,我就一肚子的火。
“隨心……你餓嗎?”
他試圖找話與我說,可是不說還好,從昨天中午到現在,我水米未進,胃腹裏空空如也。先前因為傷痛分散了注意力,眼下卻覺得嗓門冒煙,胃中絞痛。
黃德安已經離開,伍建國看著旁邊坐著的高大看守,擺了討好的笑臉,“大哥……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女兒弄點吃的,弄點水也行啊。”
那看守漢子甚是年輕,看見伍建國一把年紀這般德行,唾了一口,正在他臉上,伍建國還要笑著說,“唾的好,唾的好。”
“那你把它吃了。”
周圍一片譏笑。
我看著那片黏液在伍建國的鼻尖上,他猶豫了下,卻真是伸了舌頭去試圖舔。
惡心。
胃裏翻江倒海,我恨不能立即吐了出來。
他是我父親!不管怎樣,他是我的生父!
我眼睜睜看著他為我受屈辱,我於心何忍。
“也好,餓死我們,黃德安確實也沒地方問錢包的下落。”耐不住,搶了話頭自己說。
那方看守們果然停了笑聲,原本是有人要過來教訓我。當先一個領頭的,拉住他說了幾句,那人倒是靜了下來。過一會,有人從外邊買了吃的進來,扔一包給我。
也有人解開了我的繩子,連帶著伍建國的。
伍建國從對麵謹慎的爬近跟前,做賊般打量著四周看守的眼色,然後顫著手找了袋麵包,自己先吃幾口,才給我。我原本想笑他謹慎,卻猛然發現看守們的表情都不大愉悅,心裏明白食物裏定是真的做了手腳。伍建國心裏必定有數,卻要先嚐過才肯給我,當下心裏暖暖溫熱,又忽然感激起他來。
不管怎樣,他這般苦堪,也是因為我啊。
啃了幾口麵包,喉嚨裏燥的甚至咽不下去,我拿起旁邊瓷碗裏盛的水,正要一口飲盡,伍建國卻過來搶了那碗,“我很渴,我先喝吧。”
我注意到旁邊看守們都靜了下來,那水……有問題。
“我也渴。”趁伍建國還沒放進嘴裏,我一把奪下來,卻假裝沒拿穩摔在地上。
“媽的。”隨著瓷器碎裂的聲音,看守們罵了起來。
伍建國當即撲在我身上,伴隨著的是拳打腳踢,然後他都受了下來,嘴裏一聲不吭。我的手被壓在身後咯在腰那,加上他一個人的重量,在灰地上磨的死痛。可他麵對的,卻是幾個壯漢的攻擊。
我終於哭了出來,高聲喊著,“別打了,別打了……”
伍建國卻趁他們吵嚷嬉笑的時間,在我耳邊輕輕聲,“別哭……乖……”
隻這一句,在如此的環境下,我心酸的無以複加,我想除了眼下,換任何一個機會我也不會有這樣的心境,“爸爸……”
然而那聲音那麼細弱,那樣無力,伍建國已經閉上眼睛。
他死了嗎?
“爸爸……爸爸!”我拚命的晃著自己的身體,這樣的結果是我的身下被蹭了一片手上的血跡。伍建國從我身上滑了下來,倒在一邊。
看守們怕事鬧大,連忙過來把著他鼻息,“昏了。”
我鬆了口氣。
再也沒力氣哭喊掙紮,仰著身子平躺在地麵,淚水靜靜的從眼角漫出,與地上的血泥和為一體。
我終於還是沒有失去他,雖然過往的日子裏我多麼希望他就和金萍一起離開我。
眼睛可以直麵的灰瓦屋頂很高,從氣窗透過的一絲絲陽光化成班駁投射在對麵牆上。那一刻的平靜,仿佛漫長過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