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在練習“出神”。“出神”在吾鄉又叫“直眼”或“發呆”,即坐於一廂,眼睛發直,目光茫然的樣子。此態不算太好看,宛如弱智,但也不算失雅。
我的朋友、安徽作家李夏說,出神乃是最佳的氣功狀態。這話我信,就像我不信某氣功師說他在靈境與王母娘娘晤洽一樣。該氣功師見我不信,極痛惋,跺著腳讓我信。我心狠,眼瞅他連續跺腳也沒信。出神則不同,誰都出過神,但沒見過列位神仙。李夏小說寫得好,又有練功,慧根,麵色安祥,身體矯健,言語精約。他說,氣功一物這麼練那麼練,無非進入某種異態時,身體的自行調整,打通經絡、平衡陰陽,都是在“忘我”狀態下實施的。這個我信,最大的忘我不就是出神嗎?於是我練習出神。
出神大忌乃目光炯炯如英烈,這不行,眼光要茫然,似所視而無所視,用術語說叫“不聚焦”。我茫然了幾天,一日照鏡子看,有點色迷迷的。這哪行?出神即六根清淨,我決不能搞出這種眼神來影響家庭和睦。我改從“心”裏練,家裏上班上學的走了後,像老婦人一樣癱在椅子上失神地看著牆壁,要求自己不眨眼睛。我突然感到,在照片上看到的索馬裏難民不就是這樣嗎?他們的身體也不怎麼樣啊?我當即又發現了兩者的不同,也是製度的不同,即他們餓出神了,我要練出神來。
練。要說最簡單的事其實最難,並不是誰想出神就出得去。出神不是佯狂,也不是假寐,它真就物我兩忘了。我小時候聽人說,出神即直眼的人是在想女人,所以很看不起那些在會場、候車室出神的人。後來在實踐當中,得知想女人甚至搞女人並無特殊表現,出神的人最純潔,人家啥也沒想。
截止目前,我的出神術還沒練成。在成語中,出神後邊跟著個“入化”,我沒弄明白入化是怎麼回事,少有不安了。入化莫非就是把出神這個事給練到家了?一般說,出神和打噴嚏一樣,可遇而不可求。當然,往鼻子裏撚鼻煙誘發噴嚏是另一碼事。我說的是“原發性噴嚏”。
說到打噴嚏,我想起在《讀者文摘》上看過一則說法,說是人在打噴嚏時不能同時睜眼睛,即人人閉眼打噴嚏。我一體會,是這麼回事。但不能有例外嗎?頭幾年,我一打噴嚏就練習睜眼睛。難,的確睜不開,連欠一點小縫都不行。我把這個體會和朋友講了,友人嚴肅勸我,凡是老天爺安排好的事你別瞎整。你一旦會睜眼打噴嚏了,不一定把哪兒弄出毛病來了。我一想是這麼回事,不練了。但有一回,騎車過十字路口,遇到綠燈尾巴,兩麵車輛發動駛來,我這時百忙中連打三個噴嚏,根本看不清道,心裏急壞了。往後過馬路時,我先提醒自己把噴嚏的事處理好。
說到過馬路,我有一回騎車八成出神了,徑直騎到路中央,一看周圍怎麼沒人呢?一抬頭,紅燈,人家警察早就抬胳膊指著我呢。趕緊下車,告訴警察“我是大色盲”。其實說“色盲”就行了,不用加“大”字,太緊張了。警察用日本小隊長那種眼神盯著我,突然指綠燈問我:“這是什麼燈?”我天真回答:“紅的呀。”警察接著瞅我眼睛,我告訴他:“色盲從外表看不出來。得用卡片,你這兒有卡片嗎?”
再回頭說出神的事。比如說,“神”就是理智,想把理智攆出去呆會兒。這事本身就歸理智管,所以它不幹。再說,一旦真練習出神了,一天、一個星期、半年都回不來,還不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