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又接到程潛的電話,“你這照片還要不要,不要我替你收起來。”

半夏說“要”,至於為什麼要?她也不知道,仿佛一切隻是脫口而出而已。

程潛哼的笑了一聲,“孔半夏,你小心入了魔。”

她入什麼魔?方懋揚的魔?方懋揚怕不是早在她心底腐爛了,連著她的血肉一起,隻要揭開就是皮開肉裂,哪裏還有什麼入魔一說?!

入魔不過是最淺的等級,她怕早已經是無可救藥!

她取回照片放進包裏,轉身時又停住,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張明信片。燙了金的明信片在陽光底下閃著光,閃痛了程潛的眼睛。

程潛看著上麵的字句,隻覺得眼前一花,他仰起臉來,輕笑,“她連你也不敢告訴地址?”

可不是,她這也是自我保護,怕再收到什麼噩耗。

程潛眼裏有隱隱卓卓的霧氣,陽光底下像是帶了隱形眼鏡一樣光亮。他揚起頭,光線灼烈,很快的霧氣就散去了。

“為什麼你當初不肯承認喜歡她?”

她替杜煬問出口。

程潛一怔,好半晌,他才咧開嘴,要笑不笑

“你不是和我一樣,孔半夏,你離了方懋揚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找個男人?因為你不甘心,你找不到比他好的所以你不甘心!我和你一樣,我找不到比曹莞好的女人也不甘心,我喜歡杜煬?我為什麼要喜歡她?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頗為叫人氣憤!半夏一個揮手,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啪”的一聲,那麼清脆響亮!

他一怔,她也一怔,她的手還在簌簌發抖,抖的就想秋風裏的落葉。

他舔了舔嘴角,氣急敗壞的出口“你瘋了!幹什麼要這麼激動?”

她顫著聲,手指著他

“這一巴掌是替阿煬打的,她這麼愛你,可在你心裏她隻不過是一個配不上你的小醜的分量?!”

你要她情何以堪?!

程潛一木,心底有麻木的痛,卻直愣愣的站在那裏,語氣很諷刺

“孔半夏,那你這麼多年又是為了什麼?你為什麼會答應和譚諫嚴在一起?不就是因為他條件好,終於可以和你心目中的高攀不得的方懋揚媲美?!”

他話一出口,孔半夏就像是被人踩中了痛腳。

她轉身而去,腳步卻踩的倉惶。

他是說對了,所以她逃難一樣的躲進車子裏,再一鼓作氣把車子開出老遠。紅綠燈在她眼前模糊了,她仍無法抑製的打抖。放在方向盤的手死死的握著,根根筋都氣的跳起來。

原來她也有這麼激動的時候,原來她也有!她的車一下子躥進人海中,在都市蜂擁的車流裏,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抹灰白色。

太陽熠熠的發著光,這些人的心理陰影卻仿佛是永遠照不到光的角落,所以才會腐敗惡臭,生出種種變態思維。

程潛仍然站在原地,他成了木頭人,他公司的職員出出入入,都看到他們的老板站在烈陽底下,木訥訥的一動不動。

程潛握緊拳,剛剛那番話,怕是講出了他心底的感受,就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大家還不是一直各自隱瞞著自己的感受。沒有人不知道保護自己,真相說出來也隻是傷人。

可是他的心好痛,陣陣痛漸漸轉為清晰。他站在那裏很狼狽的模樣,他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可是——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那明明是一個好人,你也相信嫁給他娶了她會是幸福的,可是你不甘心呀,他她怎麼能比你心底最敏銳的刺激你神經的那個人還要差呢?

那是一根針,一根尖銳的刺。你帶著這樣一根刺看世界,你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隻要想到不如他她,就仍會不甘心,仍有不暢快。

半夏的車開到醫院的停車場,停車場很大,滿滿是車,卻了無人煙。她的一股氣總算在方才的路程裏消耗殆盡,此刻隻剩下頹然。

她趴在方向盤上,頭埋近方向盤裏。

為什麼要早遇見你,又不能和你再一起,我是不對,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又是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