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3)

計德嘉破了自己多年的一個習慣。

他擠擠撞撞地走出上訪人群,頭腦發脹地進了大吉普。大吉普在駛進市區要右轉彎奔市政府辦公大樓時,他對司機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回家!”這時,離下班時間還有五十分鍾,要是以往,就是差十分鍾,他也要去辦公室坐坐,這已經成了多年一貫製的律條。他隻要進樓腰一挺,就覺得生尊又生威,哪怕隻是一分鍾,也是一種享受。他一下車,正巧碰上小姨子秀娜買菜回來走到樓口。

秀娜在前,計德嘉在後進了樓門。秀娜瞧瞧上下沒人,獻媚調情地說:“姐夫,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一定是累了吧?”說著放慢一步,等計德嘉邁上台階,悄悄在他耳朵邊說:“一會兒我去洗澡。”

計德嘉知道了她的意圖。那是上周的一個晚上,秀娜去洗澡回來,見麗娜睡了,帶著清爽滑柔的爽身粉鑽進了計德嘉的被窩。秀娜剛洗完澡的臉蛋兒紅撲撲的,計德嘉也是喝了幾杯酒,把秀娜摟在懷裏,聞著那清香,感受著秀娜那白而細膩的光滑皮膚,緊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秀娜,你真好,你真好--”秀娜瞧著計德嘉那酥軟的如癡如醉的神情,一股勝利征服者的自豪、幸福從心底一股比一股濃地升騰著,陶醉著。

此時,計德嘉卻沒一點兒那天那時的感覺,一聽反而心煩:“秀娜,你是希望你姐姐病愈呢,還是希望她早點離開人間?”

“這話就看從哪頭說起了,”秀娜嘻皮笑臉地說,“衝著我這麼喜歡你,反正姐姐得的是不治之症,早歸天早享福;衝著她是我的姐姐,一母同胞,我又希望她快愈早愈,很快恢複健康。”

計德嘉瞧瞧秀娜,笑了笑,搖搖頭;搖搖頭,又笑了笑。

秀娜陌生地瞧了一眼計德嘉,猜不出他此時的心態。

兩人走上樓梯要開門時,就聽見屋裏電話鈴響,直到開門進屋還在響。麗娜大概是聽到外邊腳步聲和開鎖聲了,沒去接,隻是靜靜地躺著,沒有一點要接電話的意思。近幾天來,她一直是這樣,隻要家裏有人,哪怕是秀娜做飯一時倒不出手,她也懶得接,因為每接一次都帶來很大疲勞。

“喂,哪位?”秀娜接起電話,“你是--”她話到這裏,眼光已經和站在門口的計德嘉的眼光對直了。她在這裏侍候麗娜幾個月,也知道幹部家庭裏的一些玄奧了。此時,正是上班時間,計德嘉在家裏,那就要看來電話的是誰,是什麼事情,這說不說計德嘉在家,要看計德嘉眼色、臉色、手勢和對方說話。

“林業局計局長--”秀娜拖長著時間,在看計德嘉的眼色或手勢,因為即便是親屬,在工作方麵也看不出計德嘉有什麼兩樣,故意拖出一句話,“啊,是德山局長--”

計德嘉一擺手上去拿過電話:“德山呀,什麼事?”他急忙補充一句,“我下鄉剛回來,滿臉灰土土的,就沒去辦公室。”

“大哥--”

計德山剛一開口,就被計德嘉頂了回去:“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在家過年過節團聚時,你叫我大哥,工作時間找我不準這麼稱呼,讓外人一聽,像是我搞什麼家庭幫派似的。其實,咱們家庭裏的人,包括能當上個局長、科長都是經過組織部考核,市委常委會正式任命的,特別是對於你來講,對親緣關係和工作要像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

“知道了,知道了--”計德山心裏有點不耐煩,這樣的訓辭已聽過幾次,但又不能表示出來,說,“李副書記給我打電話,說是請示你了,也請示羅書記了,要清山砍林,低價出售,支持農民們搞水田開發和建蔬菜大棚。是不是按采伐規定辦一個手續呀?”

“德山呀,你是林業局長,作為市裏一個重要部門的主要領導,怎麼這麼條條框框,現在是改革開放大發展的年代,不能那麼循規蹈矩了。”雖然不是麵對麵,計德嘉的表情和語言一樣嚴肅,“鄧小平同誌說得好,生產力標準嘛,市委書記、市長都說話了,還辦什麼手續,你眼裏還有沒有領導了,還有沒有市委、市政府了?”他一皺眉頭又說,“發展水田和建設出口蔬菜基地可是市委、市府的重大舉措,人民群眾的企盼,不得有誤,馬上告訴鄉鎮,可以有組織地進山砍,用多少砍多少。”他說到這裏,覺得冒了一點,急忙收縮一下,“如果需要個什麼向上申報的手續,後補也行嘛。你記住,呈報時一定要讓我簽字,一定要讓我簽字……”

計德山放下電話,有點兒發蒙,以往計市長是最循規蹈矩的,今天怎麼一反常態呢?他又一琢磨,不對,計市長的悶葫蘆裏有秘方,他猜著聽著社會上各種議論和傳聞,從計德嘉那厲聲厲語中覺出了一種味道,不可言狀的味道,這不是元寶市的市長在對自己訓話,而是自己的哥哥,是一母同胞。剛想放下電話,他突然問:“計市長,對這些大幹快上的曆史資料,我是不是需要有關鄉鎮的林業站去錄錄像,留點兒資料呀?”

“當然需要--”他脫口而出,又覺得不對勁兒,忙說,“光這一點資料怎麼能反映羅書記來後全市大幹快上呀,再說,這事兒也不是你們幹的,我安排廣播電視局記者,全麵留資料,不不不,是全麵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