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從前,是一道無解的方程(4)(1 / 3)

老人告訴我他曾在一家工具廠幹了20多年,因工作幹得好,被評過五次廠裏的勞模呢,可惜後來廠子黃了,他就開始轉行修鞋,雖說收入不多,但相對穩定。老人自豪地告訴我,他用修鞋賺的錢供自幼患有肌肉萎縮症的兒子到技校念了三年,叫兒子掌握了修理汽車的技術,現在兒子每個月能穩賺一千多塊錢,有好心的鄰居正張羅著幫兒子介紹對象呢……老人笑眯眯地打磨著他的修鞋工具,仿佛在把玩著一件珍貴無比的寶貝。

當我得知他還有一位癱臥病榻要他朝夕服侍的老伴時,不禁替他的不幸慨歎命運的不公,他卻不以為然道:“生活裏不如意的事情多了,若老是想著那些愁苦,日子就沒法過了。關鍵是要學會細細地品味,好好地品味,就能品出藏在生活深處的幸福滋味。”他見我有些不解,便跟我解釋道:“老伴雖說在病床上癱了五年多了,每天侍候她挺辛苦的,可想想兩個人一起度過的那些有苦有樂的日子,再跟她聊聊以後的好景象,心裏還真有一股說不出的舒坦呢。”

紅紅的爐火映著老人飽經風霜的麵頰,我看到了那縱橫交錯的溝壑間洋溢的絕對不是我們想象的悲傷,而是發自內心的令人羨慕的幸福。以後的許多日子裏,老人那不加掩飾的笑容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叫我不能不認真地重新打量我的現實生活,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當我以一顆細膩的心慢慢地體味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時,我驀然然發覺:我像許多人一樣,曾經在無端的盲動中,在欲望的誘惑中,在疲憊地追逐中,讓心靈和情感都粗糙了許多,讓許多許多觸手可及的幸福悄然地溜走了,甚至麵對成功時也沒有了多少喜悅,麵對許多值得感動的人事也常常麻木起來……

那是真正的富有

那是5年前的歲末,受我所實習的報社領導安排,我跟隨民政部門的同誌,帶著米麵油肉和慰問金,分頭去給散在城市各個角落的特困戶“送溫暖”。

一個上午,我們走訪了5個特困戶,目睹了一個比一個清貧的家境,看到了一張比一張淒苦、無望的麵容,聽到了一聲比一聲沉重的歎息,我們同情而無奈,我們知道,我們送去的東西,對於他們那巨大的貧窮,僅僅是杯水車薪。他們的明天會怎樣?我不知道,他們似乎也不知道。

下午,天空飄起了很大的雪花。倒了3次車,又穿街走巷地步行了20多分鍾,我和民政局的小趙來到了市郊的特困戶王淑蘭家。她家住的是一間平房,低矮狹小,僅有10平方米左右。小屋內的擺設簡單至極,最惹眼的是窗台上那盆開得正盛的菊花,紫色的花瓣透著縷縷暖意。室內最貴重的東西,恐怕要算床頭舊木箱上那個12英寸的黑白電視了,但那上麵蒙的繡了梅花的布簾幹幹淨淨,仿佛剛剛洗過一樣;已露出本色的地板上,整齊地擺放著幾雙自家縫做的棉布拖鞋,雖然用料不過是些細碎的布頭,鞋麵上卻巧妙地拚了好看的圖案,精致得像一件件工藝品,讓人喜愛。

屋內溫度不高,臥病在床的王淑蘭,蓋著一件撒滿了素潔的百合花的小被。見到我們帶著東西進來,她掙紮著坐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都跟街道主任說了,今年我們不用政府救濟了,過了這個春節,我們的日子就會好起來的。”

“你們是最應該得到政府關心的。”望著幹淨、利落的小屋裏的一切,一股特別的好感湧過心頭。我知道,王淑蘭的丈夫兩年前因患癌症留下數萬元外債,扔下她和5歲時大腿肌肉便開始萎縮的女兒,撒手而去了。王淑蘭今年春天,又在清掃大街時被一輛貨車撞傷了腰,肇事的司機至今沒有找到,她辛辛苦苦賺的一點點錢,還不夠支付藥費呢。

說話間,女兒曉雪抱著一大卷彩紙回來了,她臉蛋凍得紅撲撲的,一進屋,便掩不住喜悅地告訴我們——她的剪紙作品,賣了50元錢,擺攤的鄰居讓她再多剪一些,說是春節前能多賣一些。

“媽媽,等再賣了錢,我給您買一件過年穿的新衣服。”曉雪拉著媽媽的手,黑亮的眼睛裏閃爍著幸福的憧憬。

“好孩子,等媽媽的身體好起來,多掙錢,給你買好多的書。”母親撫摸懂事的女兒,她知道女兒最喜歡讀書了。

聽說我是記者,曉雪趕緊拿出兩個紙張顏色不同、裝訂得很整齊的本子,那上麵是她在閑暇中寫下的文章,她一一指給我看,讓我幫助修改。

“看不出,你還很有文學潛能呢,好好地寫,沒準兒你能成一個作家呢。”讀著那一篇篇簡單而真誠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心。

“真的?我相信我女兒一定會有出息的。”聽了我由衷的鼓勵,母親的語氣裏充滿了自信和驕傲。

“媽媽,我會努力的,我們的日子會一天天地好起來的。”曉雪忽然想起兜裏裝的幾顆紅棗,硬是給我和小趙手裏各塞了一顆。

回去的路上,我和小趙不約而同地感慨——這是一個真正富有的家庭,麵對生活裏的種種磨難,她們沒有一絲的尤怨,隻有對未來美好的希望,隻有對生活的熱愛,她們永遠不屬於貧窮的行列……

後來,我陸陸續續地在報刊上讀到了曉雪的文章,得知她母親與別人合夥開了一個小吃部,生意很紅火,家裏的外債都還清了。還聽說曉雪要出書了,她們家準備搬進新居了……接連的好消息,其實都在我的意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