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局 佛堂門下尚雪飄(1 / 2)

聽白陸講的兩局,又和白陸下了一局,此時已經月上柳梢頭了。李氏已經擺了晚飯,白陸卻說不餓,便早早地回去了。魏長卿夾了幾筷子蝦子鯗魚,匆匆扒了幾口飯,便開始琢磨起棋來。

這一天下來,魏長卿不僅知道了閃電四、刀把五、葡萄六這些簡單的棋形,還知道了飛、跳、尖、長這些招法。他隻覺得這些詞彙從白陸嘴裏說出來,便如同活了一般,饒有趣味,但是自己三歲時,父親講的時候,自己卻隻覺得反感。

第二天一早,魏長卿便自己去找白陸。時間很緊,白陸還有三天便要走了,他必須速度提升自己的棋力。

這幾日,雨似乎就沒怎麼聽過,昨天晚上便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早上的蘭雪堂又變得雲裏霧裏了。魏長卿依舊在院子裏喊了幾聲,隻見沒人回應,便從院子裏出來轉了轉。忽然他發現石板大路向南邊引出了一條小路,因像夏天草茂,便遮住了路。隻是這些草上有很明顯的被踩過的痕跡,而且是木屐踩過的痕跡。

白陸走過這裏,魏長卿毫不猶豫地斷定,而且他上次也應該來過這裏。

魏長卿沿著小路走,又轉了兩彎,隻見小路盡頭有一個小佛堂,一塊破匾上書著‘裏予堂’三個字。魏長卿推開門,隻見白陸正靜靜地端坐在蓉簟上,便覺得自己唐突,擾了白陸的清修。

正欲走,隻聽堂內的人喚道:“露重苔滑,咱倆一起走罷。”白陸緩緩坐起,披著一雲紋皺紗袍,徐徐走了出來。

“你經常在這裏參佛法?”魏長卿不免問了一句。

白陸卻笑道:“不過是靜心罷了,佛法乃是極高玄深奧的東西,豈是我這個凡夫俗子能參透的。”白陸一邊說,一邊將堂門和好。昨夜的一場雨,打得佛堂外的玉簪花碎了一地,早上清風驟緊,玉簪花瓣隨風零舞,竟如同飄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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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進了蘭雪堂,白陸便把雲紋皺紗袍搭在圈椅上,自己卻跑到書房中抱棋盤和棋盒去了。這是魏長卿第一次踏進蘭雪堂,玄鐵鼎裏徐徐燃著幾星速香,紅酸枝琴案上是一架黑漆玉徽古琴,長榻上有一方炕桌,上麵隨意擺放著幾本書。

上午的第一局下完,魏長卿依然輸了五十二個子,心裏不免有些不快。

“你對棋形算是有些熟了,隻是棋風未正。”白陸才講完棋,遂飲了一口茶,道,“如今輸贏多少是不打緊的,計算力也尚且不論,若是棋風正了,棋自然就強。”

說罷,白陸便在集錦槅子裏抽出一本書,幾下便翻開到一頁:“這是王積薪的一局棋,對手是東瀛人道榮大師。雖然王積薪負於對手,這局卻是難得的好棋。”說完,白陸便開始擺給魏長卿看。

魏長卿之前隻覺得圍棋是深奧晦澀的東西,如今卻覺得它是最淺顯不過。一著棋是好是壞,他雖說不出,卻能很明顯的感覺出來。高手下的棋似乎每一招都熠熠奪目,而自己下的棋卻似借著歪風長的樹。

白陸雖然擺的慢,卻隻在關鍵之處講幾句,魏長卿卻沉浸在這種寧靜而略帶回音的思考之中。

“看了這盤棋,到有何感想?”白陸一盤棋已經擺完,便問魏長卿。

魏長卿思考了一番,道:“若說圍棋之妙,可比為人處世。俗話說,酒以不勸為歡,棋以不爭為勝。人有中庸之道,棋亦有中庸之道。行棋不宜太過粘滯,卻也不宜太過寬鬆,應寬嚴相濟,當嚴之處,必百無一漏,當鬆之處,須雲淡風輕。古人以圍棋為手談,如今想來,卻是十分在理。”

魏長卿說著,白陸一臉認真地聽著。

“是不是我說的不好?”魏長卿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白陸凝重地說,“原來我隻聞出世悟道,如今聽了你說的,倒覺得入世亦可悟道。古時,王中郎以圍棋是坐隱,支公以圍棋為手談。這豈不是出世入世之兩者大觀?”

魏長卿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全然不似那十五六歲的孩子。古人常說那些狀元神童們都是早慧之人,如今,魏長卿卻覺得,早慧一詞並不僅僅局限於那些官宦之流。在小時候把一種風格發揮到極致,便是早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