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弈苑的車子早已停在了福王府,福王得當今聖上厚愛,光建造福王府,便不知花了多少銀兩。雖然已入夜,街上卻人來人往的,今日是下元節,是水官解厄的日子。
一個時辰已然過去了,弈苑的馬車已經停在福王府的門口。福王府門口的侍衛已經去通報傳話了,卻遲遲不見人。白璟隻覺得愈發無趣,便將腰間懸著的一品藍田玉簫取出來,嗚嗚地吹著。
“白璟師兄甚少拿出這件稀罕物,如今又在外麵吹奏,看來是有意催子逸了。”陸子逸從福王府走了出來,身上披著一身彈墨雲錦鬥篷,手裏握著一隻赤金鏤海棠鑲八寶的手爐子,“我其實……”
“我知道。”白璟還未等子逸說完便道,“福王不過是想多留你幾日,才說了你喝酒之類的話。”
陸子逸隻是淡淡一笑:“福王的棋,下的極好。”
“這隻赤金鏤海棠鑲八寶的手爐子是福王贈的吧。”白璟的臉色完全不像平日那般和藹,或者說,完全不像平日對待子逸那般和藹,“在昭和弈苑,有些東西該放下的就要放下。可以結交的貴人多得是,我看今天沈家次子沈渃朝就不錯,他也很看重你……”
白璟掏出了那枚沈渃朝在宴會上送給陸子逸的玉佩。宴會之後,陸子逸便把玉佩收了起來,白璟如今又將它拿了出來。他蹲下身,將玉佩係在了陸子逸的腰上。陸子逸愛穿白色,玉佩襯著這身衣服,愈加覺得潔白瑩潤,恍若無物。
“別怪我。”白璟說,“我隻是不希望你在錯誤的路上走得太遠。”
“我明白,師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陸子逸掂了掂腰間的玉佩,笑道,“突然多了這麼一個配飾,還真是感覺略微沉重。”
子逸,你會長大的。白璟心裏默然道。還是說你已經長大了,卻不想為這些事情困擾呢。
“白璟。”陸子逸惡作劇般地叫了一聲,打斷了白璟的思緒,“這麼晚你還親自來接,說實話,是不是弈苑出事了?”原本白璟正要以娘親一般的口吻,絮絮叨叨地將子逸說教一番,卻被陸子逸的這句話打斷了。不過白璟並沒有驚訝,子逸對事物與氣氛的細微變化,總是第一個察覺到。
白璟點了點頭:“徐靈化自己強行住在浣雪閣了,還招來許多不三不四的人在那裏吹拉彈唱。”
“聽上去很熱鬧的樣子。”陸子逸仿佛很感興趣。
“子逸。”陸子逸總是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白璟不止第一次表示無奈,“弈苑的規矩向來森嚴,夜半高歌這種事情,若縱容了一次,以後其他人便會紛紛效仿。”
“那我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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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很快就駛回了昭和弈苑。
絲竹之聲大老遠便能聽到,此時,弈苑的大部分人已然在浣雪閣外齊聚一堂。見陸子逸與白璟一同來了,不由得紛紛讓出一條道路。
白璟的隨從阿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道:“剛才秦苑先生發了好大的火,拿了根棍子就衝進去了,卻被他們叫人攆了出來,還挨了打。”
陸子逸不禁撲哧一笑:“璟,看來你的拿手好戲被人搶了。”雖然子逸這麼開著玩笑,但是他知道,在弈苑裏太過招搖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白璟一副對陸子逸的話充耳不聞的樣子:“這件事的確是他們的不對,你派人去白術堂老號的櫃上領幾貼藥。”白璟是賣藥貨郎出身,如今他的白術堂已然遍布大江南北,有很多人奇怪為什麼他放著好好地生意人不做,偏偏要來弈苑這樣一個拘束人的地方。“秦苑也真是,他也算是老人了,怎麼也這樣沉不住氣。”白璟不由得又板起那張臉來。
“我去看看。”陸子逸的臉上的表情分明表現出想要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
“站住!”果然又被白璟阻止了,這次白璟製止的是子逸,“不要靠近徐靈化那些人,實在是很危險。”
“不必擔心啊,因為我不是去打架的。隻是去看看熱鬧而已。”陸子逸一邊笑著說,一邊小跑地溜掉了。
“真沒辦法。”白璟不禁搖了搖頭,抄起旁邊侍衛手中的棍子,便要往浣雪閣裏走。
“隻要是子逸,隨他去也沒關係。”說話的是一名長者,長長地須髯,隻穿著一身素色繭綢的長衫。
“師兄,您怎麼來了。”白璟不由得停了下來,這位長者是趙直垣,與李焯、白璟、陸子逸是誠源道場的同輩弟子,也是李釜一手教的徒弟,隻不過年歲實在大了些。
趙直垣勸道:“要是你去了,就會變得難以收場了。”這個陪伴在他們身邊多年的老師兄,對這幾個人的脾氣最是了解。
白璟苦笑了一下。被趙直垣這麼一說,他自己也覺得確實如此。
夜色很濃,絲竹之聲嫋嫋地從浣雪閣傳出來。子逸輕輕地推開門,隻見徐靈化外躺在榻上,正用著一隻胭脂紫地八寶紋酒壺,往一隻白玉鬥裏斟酒。下麵的海堂式腳凳上坐著幾個人作陪。一名使女略施粉黛,穿著一身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束著雙色宮絛,坐在琴案前撫琴。另一名歌伎著淡妝,手裏持著一把絲帛玉柄的小團扇,亭亭而立,輕唱著,如鶯聲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