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抖了,我的心抖了。因為在我心海深處的基岩下麵突然爆發了一場地震,引發了洶湧澎湃的海嘯!
我說:
池明霞你真漂亮。
池明霞你把我迷倒了。
池明霞我想跟你好。
池明霞我想娶你為妻。
池明霞我如果得不到你,我他媽的就不活了!
……
就憑著這麼一張相片,就是在這麼一刹那,池明霞就讓我愛上了。
不用說,我給池明霞那張照片著色,是我藝術才能的一次超常展示。我用的是心,用的是血,用的是全部生命——
深淺,濃淡,無一處不恰切;
明暗,冷暖,無一處不準確;
均衡,對照,無一處不妥當;
搭配,響應,無一處不合適。
我完成這一切之後,就把它插在牆上掛的相框邊上,一連欣賞了好幾天,真是舍不得給她了。但舍不得給她,那我也不會得到我想要的,於是我就在某一天上街碰見她時,說相片染好了,你去拿吧。
池明霞是在一天中午去的。她拿過相片看了又看,說道:“有些人真不簡單,染得這麼好。”
她說“有些人”時,眼睛卻定定地瞅著我,目光裏透露著肯定應該叫作“仰慕”的光芒。我知道,我的心血沒有白費,就說:“染得好不好,得看給誰染。你拿著這張相片走遍全村比一比,你就知道我上心沒上心了。”
池明霞說:“可惜我就這一張,要不還想叫你給染。”
我說:“那你再去照呀。”
池明霞說:“等秋後隊裏分了錢吧。”
說罷,她拿起桌上的毛筆,紅著臉說:“有些人,其實真壞。”
我問:“你說誰壞?”
池明霞瞅著我說:“在人家臉上抹來抹去,不是壞是啥?”
這話我聽明白了,就大著膽子說:“你覺得吃了虧,就還過來吧,我讓你在我臉上抹!”說著就將臉迎了上去。
池明霞咬著下唇笑道:“你當是我不敢呀?”說罷,就用筆蘸了顏料,將我腮上塗了兩個大紅蛋蛋。染罷,她擲筆大笑,笑得胸脯直顫,就像兩隻受驚的兔子伏在那裏。
我沒見過這種陣勢,一下子暈了,兩束眼光竟粘在那兒再也挪不了地方。
池明霞發現了,下意識地將胸脯一捂說道:“有些人真流氓!”說罷起身匆匆走掉。
我見自己惹了禍,一下子六神無主。看見池明霞的相片仍在桌子上,便急忙拿了去追。剛走到院裏,就見我姐站在她住的東屋門口,叫著我的小名哈哈大笑:“喜子,你看你化好了妝,要演什麼戲呀?演《天仙配》?”
我這才知道自己的腮上還留有池明霞的作品,隻好滿麵含羞跑回了西屋。
我本來想池明霞一定氣得厲害,再也不會理我了,我在她相片上傾注的心血也白費了。想不到,過了幾天再在街上遇見她,她將嘴一撅說:“有些人沒記性,留了人家的東西不還!”
我心裏一熱,問道:“誰說不還啦?你說到哪裏還吧!”
池明霞說:“找個有山有水有老鷹有月亮的墊兒,今晚去吧!”說罷,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仔細想想,池家莊子的山隻有饃饃山,饃饃山下有個小水庫,水庫邊上有塊鷹嘴石。那麼,池明霞便是讓我今天晚上到那裏去了。
明白了這事,我簡直是欣喜若狂,整整一個下午,我一邊和社員們鋤地一邊抬頭看太陽,看了不下一千二百回。
那時正值春天,我吃過晚飯便駕著溫煦煦的小南風去了村外。到了饃饃山下的水庫邊,坐到那塊尖尖的鷹嘴石下,就眼巴巴地等著池明霞去。那種等待在我來說史無前例的,是驚心動魄的。我既幸福又恐懼,渾身上下抖個不停,巴幫骨“得得”直響。就連腳邊的水波光粼粼,浸於其中的月亮搖搖擺擺,都讓我萬分地緊張不安。
終於,池明霞從小路上走來了。她到我麵前站下,“撲哧”一聲笑道:“有些人真沒出息,說來就來了。”
我說:“你說誰沒出息?”
池明霞歎口氣說:“還有誰?咱倆唄!”
這姑娘,說話還真有個特點兒。我站起身,大著膽子說:“沒出息就沒出息!”我一下子撲上去,就把她的小腰攬住了。
池明霞往外掙紮:“你你你你!”但她作出脫離姿態的僅僅是她的上身,而下身卻緊緊地與我貼在一起,就像兩個樹杈共有著一棵樹幹。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我們的緊密接觸,也明白這接觸是雙方共同配合完成的。可池明霞這時還是說:“你你你你,你個流氓!”說罷,她就用她硬硬的恥骨向我頂撞。這種頂撞太刺激了,我受不了,就急忙蹲到一邊去了。
她蹲到我身邊問我:“哎,你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