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一場突擊結婚的風潮突然漫卷開來。

我姐出嫁的日子剛剛定下,便聽說村裏許多年輕男女也都要辦喜事了。村裏每天都能看到一些陌生人出出進進,這是媒人們在加班加點履行他們的職責;每天都能聽到幾陣鞭炮聲炸響,那是有人出嫁或有人娶妻。而且,這鞭炮聲一天比一天頻繁,與周圍的鄰村遙相呼應,在山鄉造成了濃濃的喜慶氣氛,也使地震將至的恐怖進一步加劇。許多人都說,地震眼看要來了,能嫁的就嫁,能娶的就娶,反正不能臨死還作孤男寡女!於是,早有了對象的就定日子結婚,也不講男方有沒有新房、女方有沒有嫁妝了;沒有對象的就趕緊去找,也不管對方和自己命相對不對、脾氣和不和了。短短的幾天裏,各村的單身男女大量消失,新組建的家庭比比皆是。

我是一個例外。因為我五年後要上大學,加上我這個地震宣傳員在家裏做過一些科普教育,爹娘都不相信地震來了人會死絕,所以他們也就不急著讓我找對象結婚。在那兩天裏,我們都在全力以赴為我姐出嫁做準備。

我姐是我們家的有功之臣,所以盡管喜日定得十分倉促,但無論如何是要置辦一套新嫁妝的。在我們這裏,許多年來姑娘出嫁一般都是“四大件”:一桌、一櫃、兩個杌子。我爹我娘算了算,家裏這幾年三個勞力一起幹,也攢下了一百來塊錢,便決定給我姐陪送“六大件”,就是在“四大件”之外,再加一個大櫥和一個臉盆架。我姐很滿意,催促我爹說:“那咱們快去買嘛!快去買嘛!”

我爹便帶著我和我姐,推著兩輛車子趕集。

我們先趕了一趟桑溝集。桑溝離我們村十六裏路,是個大集,莊戶人要買的東西應有盡有。我們走去之後,在摩肩接踵的人群裏擠擠蹭蹭,穿過糧食市、牲口市和菜市,然後才到了家具市。到那裏一看,嫁妝隻有寥寥幾件,而且每一件旁邊都有一堆人爭著要買。那時候還不興競價這一套,集市上的各種東西的價格一般都很固定。這樣,賣嫁妝的人就犯難了,不知賣給誰好,眼看著那些莊稼人將一雙雙手抱定他們的貨品你爭我奪。有些嫁妝被搶來搶去,弄得落漆斑駁;有一個杌子的四條腿被四個人扯住,直扯得支離破碎;還有的人搶著搶著打了起來,直打得鼻青臉腫血灑嫁妝。

看到這個局麵,剛剛幹嘔過一陣的我姐急得哭了起來:“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我爹說:“怎麼辦,也去搶呀!喜子,快跟我上!”說罷,擼擼袖子便撲進了人群。然而,他東撲一頭,西搶一把,始終也沒能把一件嫁妝撈到手。

我姐見我站在那裏不動,就罵我:“喜子你個死鱉,還不快去,站著幹啥?”

我不是不想趕快把嫁妝買到手,而是考慮到這樣去搶沒有結果。我腦筋轉了兩圏,就大聲喊道:“哎,咱們都別搶了,抓鬮行不行?”

聽了我的話,買的賣的都立即響應道:“對,抓鬮!抓鬮!”

於是,激烈的爭鬥轉眼間停了下來。

這時,幾個貨主分別數一數自己的買主,便跑到旁邊揪了一些狗尾巴草的穗子,將穗杆掐成長的一段,短的若幹段,背過身去弄亂了,然後用手擎著讓買主去抽。

我再次表現出聰明才智,讓我們一家三口分散到三個攤子前抽草棒。我們臨抽前,都到旁邊小河裏洗了洗手,以便洗去晦氣。哪知道,那晦氣就像長在我們的掌心肉裏:我沒抽著長的,我爹和我姐也沒抽著長的。

看到嫁妝被別人興高采烈地抬走,我姐跺著腳說:“都急著出門子!都瘋了!”

我爹流著滿頭的汗說:“胰子你別急,咱今天沒買上,明天再趕個集就是!”

第二天我們又去趕聞家莊集,哪知道那裏嫁妝上市更少,我們還是沒有買上。

第三天我們趕簸箕窩集,和眾多買嫁妝的直等到天近晌午,竟沒見一件嫁妝上市。問一問別人是怎麼回事,別人說:八成是嫁妝被人堵在木匠家中,直接叫人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