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聽完他的話,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沁到心口,再蔓延到全身各處,血液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凝結成一塊一塊的。
他話語間吹出來的涼氣噴到她臉上,背部抵著的牆就像一塊常年不化的冰峰,寒得磣人,雙唇不由地哆嗦,“貝毅,你,你,你……”
看到老太太驚恐萬狀的模樣,男人的嘴角卻一點一點泛開笑意,“奶奶,您怕了麼?您不是曾經極其厭棄我的麼?我的出生應該從來就不被你所期待的吧?”
“你?!”老太太一口氣堵中喉嚨,上不來,下不去,臉色極其難看,她沒想到有一天,貝毅會以這樣咄咄逼人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她向來被恭維慣了,被諂媚慣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如此狼狽。
沒錯,她原本屬意的媳婦並不是貝毅的媽媽,所以他的出生自然不在她所期待的範圍之內。
她還記得,貝啟天不斷哀求著她,要她接受他所喜歡的女人,可是被她一次又一次強硬地拒絕,貝家體內流的是高貴的血統,她絕不允許這樣一個低賤如泥的女人摻和進來。
當她得知貝啟天發生車禍意外趕過去的時候,隻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麵,她的兒子在臨死前心心念念想著的便隻是貝毅母子倆。
她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就這樣沒了,讓她如何能夠不痛心疾首。
那些個陳年舊事此刻就像電影般一幕一幕地在她腦海裏麵回放,眼角不知何時泛上一層薄霧,卻又被她強硬逼回眼眶裏麵。
不,她不能軟弱,她不能妥協……
貝毅看著老太太變幻莫測的臉龐,擰著眉,繼續逼問,“可笑的是,我卻是爸爸留下的唯一一個子嗣,所以,您才將我給接了我回來對不對?”
貝毅的話讓老太太一再想起那個英年早逝的兒子,她的神情開始出現一絲癲狂之色,雙眸閃過濃濃的痛楚,對著他嘶吼道:“對,沒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也和你爸爸一樣,看上這麼一個女人,你們父子倆難道就不能聽從我的麼?如果當年,你爸爸聽我的,今天也不會這樣!”
貝毅看著這個血緣至親如此一意孤行,一股深沉的悲哀漸漸浮上心頭,他的嗓音不再淩厲,帶著一絲疲憊的暗啞,“奶奶,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我和爸爸是人,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操縱的木偶。如果當初您大度一點接受媽媽,那麼您會多一個孝順您的媳婦,可因為您的偏見,最終,才會導致爸爸的離去……難道您到現在還要執迷不悟?”
老太太聞言,一把用力猛地推開貝毅,雙手捂起自己的耳朵,紊亂的神情閃爍著一絲莫名的情緒,“不,不是這樣的……”
貝毅被她這麼一推,身體一個晃動,手中沒了茶壺蓋子的茶水就這樣全部灑進了老太太的鞋子裏麵。
茶水從黑色的高跟鞋裏麵溢了出來,迅速蔓延到四處,就像壓縮到極限的彈簧,一旦爆發,勢不可擋。
“啪!”
茶壺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記聲響,突兀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凝結的氣氛,老太太長久以來繃緊的神經嘣的一聲猛然斷了。
她抱著頭,踉踉蹌蹌地走到落地窗前,一把將銀灰色的窗簾扯了下來,放在腳下用力踩著,嘴裏像是反駁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不,不是我的錯……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迷惑了啟天,所以才會……”
何翠見到老太太瘋癲的模樣,欲上前安撫她,“夫人,您冷靜點……”
老太太一把推開她,走到辦公桌前,將桌子上的所有的東西都掃到腳下,身體順著桌沿跌坐在地上,“不是我的錯……”
何翠從沒見過老太太如此癲癇的狀態,此刻,老太太頭發也亂了,衣服也都皺巴巴的,金絲框眼鏡也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被她自己踩得粉碎。
“夫人……”何翠無限淒楚地喊了一聲,像是失了重心的陀螺,沒了方向,蹲在地上嚶嚶哭泣起來。
神情慌亂的老太太聽到何翠的嗚咽聲,倒是因此驚醒了過來,抬眸一掃,隻見偌大的辦公室隻剩下她和何翠兩個人,貝毅不知何時已帶著李昕離開了。
她從地上站起身,撫了撫衣服和頭發,清咳一聲,俯首看著地上的何翠,冷喝一聲:“把你的眼淚收起來,都這麼一把年紀了,被那小子嚇唬兩句就哭成這樣……”
聽到老太太的喝斥,何翠用手抹去眼角的淚痕,紅著老臉問道:“夫人,現在我們應該怎麼做,少爺他恐怕……”
老太太冷冷一笑,咬著唇,眼睛眯成一條縫,“魚死網破麼?我不會讓他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