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更,街道上一片空落,高簷鵲銜巢,斜月明連瓦,溶溶月光傾瀉在青石路上,好似一條小小的銀河。
司馬疏音一襲白衣踽踽獨行在長街上,步履從容,雲淡風輕。
“那丫頭那麼迷糊,你就放心這樣將她安置在那家簡陋客舍?”一個散逸的聲音忽然朗朗傳來,在這幽夜裏,好似‘淙’的一聲箏弦振響。
司馬疏音緩緩停下步,長睫微動,卻並沒有抬頭,臉上依舊一片淡然。
前方不遠處,街側房舍簷頂上,一個少年翹腿斜躺著,手攬一壺醇酒於胸前,一身淺灰長袍上尚有月光點點,透著一股散漫灑脫的氣息。說話間他側過頭看向疏音,俊朗的臉,熠熠生輝的雙眼,讓人想到了東升的旭日。他正是出現在郊外茶肆裏的那個少年。
司馬疏音嘴角緩緩揚起嘴角,淡淡一笑,“無礙。侍衛,會找到她。”
“你,認識她?”少年的眼底始終漾著歡愉的笑意,但此刻的神情更添了幾許認真。
“不識。”聲如靜水。
少年忽的左掌一撐紅瓦,一個翻身瀟灑地落於地麵,站於疏音麵前,胸前仍舊抱著酒壺,靜靜地望著疏音好一會兒,才咧嘴一笑:“我,請你喝酒可好?”說著就將手中的酒壺遞過去。
司馬疏音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酒壺,至始至終卻未看那少年的臉,緩緩伸出雙手接過酒壺送至嘴邊,微一仰頭,飲下幾口。
“你不怕我酒裏下毒?”少年笑問著接回他的酒壺。
司馬疏音輕啟雙唇,“你,並無惡意。”
少年清朗一笑,側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壺,右手晃了晃,壺中發出淙淙的液打聲,繼而又轉回頭看向疏音恬靜的臉,好一會兒後,雙唇一抿,“嗯。”澄澈雙眼裏染上一絲青澀,更添別樣的風華。
長街上,月華溶溶,一白一灰,兩抹修長的身影相對而立。夜風徐徐吹來,兩人墨發輕揚,衣帶飄飄,刹那定格成一幅絕妙畫卷。
司馬疏音長睫一動,似是看了一眼麵前的少年,又好似沒有。繼而裙擺一動,錯過少年,擦肩向前行去。好似一個永行客,悠悠而前,永遠都不會有刻意的停留,正如一道流雲,無心戀景,更不會關切不經意間成為別人的風景。
少年嘴角揚起,轉過身,“那丫頭便是為明日英雄會而來,反正路過,我們也去看看,可好?”
“好。”輕緩的聲音傳來,那抹清影卻並未停步,少年看著她的背影,染霧裁雲,帶飄飄,衣楚楚。忽然咧嘴一笑,右手將酒壺空中一拋,醇酒灑出,但見少年點地躍起,空中一個旋身,嘴巴一張,佳釀盡數入喉,左手從容撈過壺身,陶醉地咂咂嘴,“真是好酒啊!”幾縷墨發輕撩嘴角,灰白長袍迎風輕飄,幾分曠達,幾分落拓,盡數風流。
次日,晨曦微拂時,武林盟主沐府,賓客雲集。
大門前,一黃一綠兩個嬌小玲瓏的少女正將頭抬得高高地望向匾額上龍飛鳳舞的‘沐府’兩字。
“好有氣派的兩個字!”
“小姐,你確定還敢進去嗎?”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慕汐兒和舒兒主仆。
慕汐兒先是猶疑地長眉一蹙,卻又立即將眼一橫,“為何不敢?”
“我們已經吃虧一次了,這裏麵魚龍混雜,況大都是些...”舒兒說到此處恰有兩個江湖武士擦身而過,突然一頓,好一會兒才湊近自家主子低聲說道:“都是些江湖草莽,陰險狡詐之輩,小姐你怎麼...”
“壞人畢竟還是少數的。那李...李狗也隻是個例外。況且我們不是還是被大俠救了嗎?咱們隻是去看看那什麼第一美人而已,又不招事,怎會惹禍上身呢?”慕汐兒似是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不過很快又故作鎮定和無謂,“走吧,這次咱們絕對不惹事?”
“咱不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上咱們的。”舒兒無奈地跟著走進了沐府。
主仆倆前腳才踏進沐府,兩人一白一灰,一個步態從容,行舉飄然,一個豐神俊秀,意態瀟然,正是司馬疏音和那少年並肩而來。
少年抬頭望了望這座府邸,高峻如人翹足遠望;棱角分明,如箭矢一般;整體觀來又如鳥兒伸展了翅膀,又像山雞淩空飛舞。端嚴、整齊、輕盈、飄舉。有江湖淩傲不羈之氣,亦有書香世家儒雅之風。
“這沐府倒有一番氣派啊!看來,這呆子也懂得藝術生活了。”少年明朗一笑,“我們進去吧。”
司馬疏音淡淡一笑,一同步入沐府。
走進府內,寬闊的庭院,人影綽綽。有帶紗帽著長袍的儒雅之士,有勁裝披發的武扮俠士,或手搖紙扇,或持刀佩劍。當然,亦不乏有衣香鬢影的女子,或體態纖盈,或豐潤健朗,或持鞭,或佩劍,遍目滿庭芳。屋宇連簷,亭台樓閣,假山木石,柳蔭照水,真個佳境,宛身從畫裏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