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麵前的黑子,30出頭兒,右臉上有塊黑痣,一副憨像。我端詳半天,也沒找到半點藝術細胞來,他哪能是“裸照”的作者呢!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掘進工。”
“搞了幾年攝影?”
黑子沒有答話,先是看了看我,才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搞了15年。”
“什麼,你搞了15年攝影?”
“對。我是業餘的。素常沒事,鼓搗著玩,我還參加過礦上攝影學習班呢!”
“那你得過獎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
此時,我的心裏犯了核計,就憑他那兩下子,別說藝術片,就是新聞片也拍不好,更何況要求較高的“裸照”呢,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今年,你參加過全國攝影大獎賽嗎?”
“沒有,真的沒有。”
聽了他的話,我斷定“裸照”絕不可能出自他之手。我怔怔地瞧著黑子,想從他的身上找出點文藝細胞來,我越是看他,他越發渾身不自在起來,大滴大滴的汗珠從臉頰流淌下來,像似一道道小溪。
按說黑子可以走了,他沒有。那兩片厚嘴唇嚅動著,像似有什麼話要說。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說:“你是京城的攝影家,肯定對攝影有絕竅,有經驗,我想拜你為師。”說到這兒,他抬頭看看我,那目光很虔誠,也很真實。
我沒有立即答應他,隻是支支吾吾地說:“好,隻要你肯學,多拍,一定能成為咱煤礦的攝影家。”
黑子的臉上寫滿了興奮,他湊近我的身旁,一口一個師傅地叫著,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本想下逐客令,但黑子的誠懇謙虛使我不得不和他扯些礦上的事。他問:“師傅,你拍過礦工片子嗎?”
“拍過,遺憾的是沒有一張坑下的片子!”
黑子一聽我說沒有拍過礦工坑下作業片,他倒打開話匣子:“師傅,在坑下拍張片子難,特別是好片子更難。從選角度到用光,從立意到構圖,都得考慮周到,否則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說到這兒,他舉眼瞄我一下,又說起抓拍是多麼費勁多麼多麼不容易。
“那你拍過坑下片子嗎?”
“拍過,就是沒拿到報刊上發表。”說完,他從他的挎包裏掏出厚厚一疊子照片,幾乎是青一色:坑下片。
我一張一張地看著,那形象各異畫麵逼真生動的礦工照,好像在說:“怎麼樣,你拍過我們的形象嗎?”我的臉不知不覺的紅漲起來,且像似火烤的一般。
突然,我的目光在“裸照”停住了。就是這張東方“維納斯”照片,征服了所有的評委,獲得唯一的金獎。
“這是你攝的嗎?”
黑子點了點頭。於是,他講述了拍攝這張照片的全部經過:去年春天,我們隊開鑿獨頭巷道,由於地溫高達40度,為創記錄,走窯漢們將衣服脫下,穿著靴子,頭頂柳條帽鬥,礦燈掛在頂棚上……
我聽了之後,竟然對他肅然起敬:黑子同誌,我拜你為師。黑子並沒有反應,我立馬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這次,我沒白來,找到真正的高師了。”
我之舉動,把黑子鬧愣了,他連說:“我不叫黑子,我叫辛光。”
“那黑子是誰?”
我疑惑起來,他看我這副模樣,臉紅紅地說:“那黑子是我的乳名。那‘裸照’可能是礦上我那搞宣傳工作的哥哥寄去參賽的。”
此時此刻,我再也控製不住感情閘門,雙手緊緊地抱住他,親切叫了聲“師傅”。
黑子卻“嘿嘿”地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