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茨菰花開(1 / 3)

“這就來了,我去接!”小楊老公還是比較和善,笑笑地出了包間。

聽了小樊講我被帥哥追了三年都沒追上的事,那個不時玩手機的李林摘下眼鏡,在嘴邊嗬了口氣,擦了擦鏡片又重新戴上,開始打量我。“暴發戶”王勇更是八卦地和小樊小楊湊到一起竊竊私語,估計打聽我這個“剩女”的光輝曆史吧。

誰說本姑娘剩下了呢?俺才二一年華一枝花呢?隻不過是屬於晚熟的那種人罷了。

坐在那,我極別扭,隻希望宴會早些結束。

為了顯得自然些,我習慣性地低下頭在包裏翻找手機,可是把包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手機的蹤影。然後我開始極力回憶,小楊打過電話後,記得自己急匆匆把手機放在牛仔褲口袋裏的,書都沒來得及放,便拎著包趕出來了,途中飛快地從另一個側門出去,在校門口的“百變女生”精品店給小楊買了一份生日禮物,然後才來和她們彙合。

嗯,對,手機是放在口袋裏的,可現在分明沒有。猛地,我想到挑禮物的途中,我被一個穿藍道道花紋短袖的中年男子擠了一下,還差點撞翻店老板的水晶玻璃尊天鵝,那家夥竟然沒有給我說對不起就匆忙忙地溜掉,難道是他?如果真是有小偷的話,那麼手機自然就回不來了。

我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在座四位,他們個個無不歎息惋惜加可惜,然後學福爾摩斯幫我分析利害得失。嚷了大半天,綜合大家看法卻隻有一條:手機鐵定被賊扒了!

“暴發戶”王勇雙手一攤,做出無奈的表情:“哎,西安啥都缺,就不缺小偷,太猖狂了。”,然後大吐苦水,講了一段段發生在自己身上或者別人身上的偷盜事件。

很快地,他們四個人又湊到了一起,說的好不熱鬧,一下子似乎又沒我什麼事情了,而我隻是為他們打擊謾罵西安的猖獗小偷批鬥會做一個引子而已。

小樊大約在笑夠、說夠、風頭搶夠之後發現我挺不開心的,這才轉過來安慰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權當破財消災了,親愛的!”說完,還越過王勇、小楊的座位過來輕輕地象征性地抱了我一下作為安撫。

我極度不舒服,心想,俺又不是男的,任你多麼善解人意,溫柔賢良,也提不起我半點興致來。

“哎,可惜了,諾基亞N95啊!好幾千呢!”小楊嘟囔著。

“什麼可惜啊?”是小楊男友的聲音。門被推開了,小楊男友走在前麵,後麵跟著一個略高於他的,穿著白襯衫的瘦瘦的男生,我眼皮也沒抬一下,隻是用餘光掃了一眼,初印象感覺很順眼,耐看。

娘的,窩火到家了,還沒用到半年的新手機丟了,誰還有興致看帥男啊?帥哥之於美女如美女之於帥哥一樣具有無比的吸引力,那是對她們那些花癡。我長的雖不至於難看,也不至於對不起觀眾。但在兩位精心打扮的美女麵前,我是沒有任何優勢和吸引力的,帥哥也隻看美女,哪有時間看我啊。

“小暖手機丟了呢!真夠倒黴的。”小楊大概因為事由聚會引起,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忍不住唉聲歎氣起來了。

“難怪小暖一直打不起精神呢!原來丟東西是有預感的啊!”小楊男友笑笑地對著身旁剛來的男生說:“程晨,咱們的情歌王子,小暖同學的快樂就交給你了哦!今晚你可任務繁重啊,不僅要好好幫老哥我招呼在座各位,讓我老婆高興地過個生日,而且還要負擔起讓小暖同學拋開晦氣,高高興興和大家一起happy的任務哦。”小楊男友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在和小楊談戀愛的時候就快大學畢業,而今在一家保險公司做業務經理,聽說兩人準備小楊一畢業就結婚。

“我叫程晨,很高興認識你。”我正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程晨很大方地伸出手要和我握。

我沒打算回應他,卻是被他說話的聲音吸引了,本以為再沒有誰的聲音能比淩力更有磁力了,沒想到眼前這個軟綿中透著溫暖的聲音一下子將我的魂勾起,不自覺地抬起頭,將目光聚焦在他白皙的臉龐。

呀,才就那麼一眼,就忍不住驚呼,有這麼順眼的男子嗎?幹淨的臉上帶著似是而非的笑意,有著陳坤般憂鬱深邃的眼神,哪怕是在瞬間的微笑裏,你也能尋覓到他眉間輕攏的那絲愁雲。還有他的牙齒,潔白而又整齊,簡直比做牙齒廣告的模特都要好看,我腦子裏瞬間冒出一句廣告詞:“一口好牙,兩麵針。”

在他友好地與我握手之際,我看到他的笑,含蓄內斂裏似有無限青澀,又似有無限陽光,嘴角露出一隅細密而皓清的白牙。之所以會用“皓清”這個詞,也是源於自己常用的那一款“中華皓清健齒白”牙膏,牙膏盒子上的廣告印著那一口好牙,閃著耀眼的光芒,如今我卻是在這個叫程晨的男人身上看到。

誰會想到,幾年後我會和程晨失去聯絡,形同路人。二零一零年張藝謀拍的《山楂樹之戀》,我去看了,故事很感人,讓我感觸頗深的卻是男主角竇簫那口好牙,那一刻讓我想起了早已淡出我生活的程晨,恍惚間憶起了往事。直到電影散場,影院裏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我的耳際卻縈繞著《山楂樹》那悲傷的曲調,一個人落在最後麵,走出電影院,才發覺天空竟然飄飄灑灑下起了細雨。

於是,在雨中,沒有傘,獨自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在繁華的東大街走著,腦際裏的畫麵不斷地飛速切換著,關於一個明媚憂傷的男孩,一段曾經銘心刻骨的情愫,一段無果荒涼的愛情……我被傷感瞬間淹沒。

我不得不承認,程晨是個帥哥,仿佛是從古龍小說裏走出來的嘉美男子。小時候我讀古龍的武俠小說,常常被他筆下描寫的男子所吸引,不覺遐思萬千,真有這麼美的白馬王子嗎?見到程晨的時候,我像觸電了一般,陷了進去。

懵懂少女時期,曾一次次懷想過自己白馬王子的樣子,他一定要有幹淨的笑,一定要是溫柔且優雅的,他穿著洗的發白的白襯衫,還會唱好多好多的情歌,他還常常背著吉他在夕陽下的荒草地裏獨自吟唱。而我,就在一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幸福地傾聽那些悅動的旋律……也隻有我能懂他的心思,他的憂鬱。

眼前這個男生不就是從我的白日夢裏走出來的人嗎?恍惚間我又像是走進了《遊園驚夢》,成了思春的杜麗娘,在小園香徑的花樹下邂逅柳夢梅。

程晨的魅力是巨大的,小楊男友原本還算個帥哥,那也隻是在此之前。程晨來了,氣場馬上就來了轉移。

程晨不僅得到當晚壽星小楊的親睞,小樊更是極盡巧笑和帥哥聊天搭訕,不亦樂乎,以至於在王勇提出無酒不歡,頻頻向小樊敬酒之時,她也倏地豪放起來,猜拳令酒,無所不會,早忘了剛才是怎麼淑女地推說自己滴酒不沾的。

一瓶西鳳15年陳釀酒端上來,很快就底朝了天,觥籌交錯之間,大家鬧成一團,有個看著極舒服的帥哥在場,把我中途離場的念頭打消了,卻仍苦於無法在這種場合應付自如,起碼有小樊和小楊這兩枚熟女在場,我真沒那個自信,我不會像小樊那般一小盅酒半推半就大半天,非得人說一堆好話才咽得下。

對我而言,酒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是啤酒還是白酒,不喜歡,也不排斥,必要的場合也足能應付。一般基本不沾酒,但並不影響天生海量。老爸在酒場上混跡多年,沒準是基因的作用,我打小還從來沒喝醉過。隻記得喝的最多一次,滿滿一次性紙杯的酒,分三次喝完,隻是頭有些暈乎,臉不紅心不跳的,把大夥看的目瞪口呆。

先是王勇坐莊,到我了,他問我喝白的還是啤的,我笑笑:“白的吧!啤酒脹肚子!”對我而言,啤酒就是很難喝的水,除了讓人脹肚子,老要上廁所,打很難聞的嗝,無它。

他倒是一驚,繼而笑道:“美女深藏不露啊!”然後給我麵前的酒杯添的幾乎要滿溢出來,我也不推辭,豪爽地跟個男人似的,一飲而盡。

幾番輪下來,在座的幾個男人喝的都有些微醺了,我還很鎮定自若,不管輪番坐莊,還是後來的流水式老虎杠子雞,該喝的都自己解決,又分別替小楊,小樊各喝了幾杯。

從不在酒場上顯山露水的我是怎麼了,今天對著一群陌生人像中了酒蠱一般,挺想喝個痛快。

小楊男友比較斯文,酒量一般,喝了兩三盅白酒就不行了,後來到他也隻是用啤酒代替,稍稍喝一點。李林更是高雅到隻喝鐵觀音茶,滴酒不沾的主兒。小楊小樊撐死喝的不足二兩。王勇看的出來很有酒量,但比較滑頭,叫嚷的比誰都響,輪到自己卻總有辦法盡量少喝,很明顯,酒大半都灌進了我和程晨的胃裏。

看得出,程晨心情不好,除了進包間對大家頷首微笑打過招呼之後,就很少笑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眉宇間全是些驅散不去的憂鬱。他有著演員陳坤一樣深邃而又好看的眼神,溫暖裏散著無邊的落寞和孤寂,讓人無法窺見他內心的想法,恰是這份神秘,讓他更顯的特別起來。

席間,我一邊把自己釋放的開朗一些,以融入這個群體裏,一邊暗暗打量身邊的程晨,他好看的眸子裏顯現出的藍色憂鬱像深海一般將我吸入漩渦,讓我忍不住想要偷窺他內心的故事,雖不至於一見鍾情,但絕對是很有好感的。我不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的人,也絲毫不能掩飾對他的好奇,所以他敬的酒,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樂意喝。

第二瓶西鳳酒很快又喝的露了底,程晨好看的皮膚上也泛起了桃花色,而我在去了一趟洗手間之際,發現自己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不踏實,看來酒興是差不多快醉了,回去後我提議說走,一瓶一百多的酒總不能當水喝吧!

大家一起唱了生日歌,小楊吹了蠟燭,許了願,我們草草地吃了一小份蛋糕,又相互禍害了一身奶油,這才走出了香德齋,那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小楊提議去大雁塔看噴泉,我本不想去,卻經不起大家的慫恿,還是隨大流去了。夜晚的大雁塔華燈初上,車流湧動,廣場上的人黑壓壓一片,摩肩接踵,有玩競技遊戲的,有叫賣的,有舉著照相機滿人群拍照的,有纏著人買玫瑰花的,有老頭老太太唱秦腔跳扇子舞的,好不熱鬧。

噴泉在燈火的照耀下呈現出七彩的流光,在緩急的音樂裏不時變幻著形態各異的水柱,十分炫目。水柱下是一些小孩和年輕人相互灑水嬉鬧,看得我心癢癢,不禁朝前行了一步,嘩啦——在我身後突然冒出一股水柱,來不及閃躲,正要後退,卻一腳踩滑,仰身向後倒去,在我想要壞菜的時候,一個結實的臂膀在身後托起了我。借著廣場的燈光,我看到是程晨,那憂鬱眼眸裏似是寫滿了溫柔,看的我不覺癡了。

“好一出英雄救美哦。”一旁的小樊酸溜溜地說。

我一驚,忙掙脫著站起來,臉一下子紅了。

剛才那一幕跟拍電影似的,從我見程晨的第一眼起,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像是在拍電影。

我看到程晨的白襯衫胸口和袖子大片都濕了,很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啊!”

“不用的哈!”他笑的真好看。

我渾身已經被水淋了個透,頭發濕濕地耷拉在頭皮和臉上,想到反正已經全濕了,索性衝進水簾裏和一群小孩子嬉鬧起來。

直到聽見小楊在台階上叫我,我這才抹了抹臉上的汗珠,走過去和他們會合。他們幾個商量說要去曲江城KTV唱歌,我一聽樂了,唱歌雖沒有在大舞台上展示過,但在KTV裏一個人能一首接一首地唱個通宵。記得有一次心情不好,我一個人開了一個小包廂,從晚八點直唱到早晨七點,壞情緒蕩然無存,第二天啞著嗓子回宿舍睡了一天。

我看著自己一副落湯雞的樣子,糗死了,剛才水幕裏的撒歡的勁兒頓時消失殆盡,猶豫著要不要去。

“沒事的,去吧!程晨可是情歌王子,你不想聽聽他唱張信哲的歌嗎?那簡直叫個傳神哪!”小楊男友著實既溫和又善解人意。

“去吧!人多熱鬧。”程晨抱著手臂對我說。

我捋了一把發端滴落的水珠,傻傻地點點頭。

在去往曲江城KTV的路上,我邊走邊挽救我那慘不忍睹的落湯雞形象,獨自落在了後麵,前麵高嗓門的小樊和大家說的熱鬧,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程晨停下來等我,我不好意思地衝他笑笑,然後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跟著他一起並肩走著,心莫名其妙地怦怦直跳。

“哥哥,給美女姐姐買朵玫瑰花吧,很便宜的,五塊錢一枝!”是一個幹瘦的小孩,大約六七歲的樣子,手裏舉著幾朵玫瑰花。在大雁塔這種賣花的花童隨時都可能碰到,他們專門盯著年輕的男女朋友。

“哦,對不起,小弟弟,我們不需要。”程晨俯下身去,用手摸了摸小孩的頭親切地說。

一旁的我很是尷尬,第一,此時的我一身狼狽,根本談不上美女,若是是個女的都可以如此泛稱的話也不無可;第二,一個人與自己認識不到四個小時,就被誤以為是其女朋友,不自覺會湧上一股羞恥感。

“哥哥,你就買一朵吧!你瞧姐姐多漂亮,你們多般配。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小男孩趁機抓住程晨的褲腿央求著。

“小家夥,很晚了,回去吧,我們真的不需要!”程晨試圖鬆開小孩的手。

“是很晚了,可是我得賣完手中的花才能回去啊!哥哥你就買一朵吧,這樣我也可以早點回家了。”小男孩不依不饒,說的可憐兮兮,聽得我一下子想到了那個在冰雪天裏賣火柴的小女孩。哎,如果是和淩力在一起,我絕對把他手上的花全買了,可惜不是,麵對眼前這個讓自己臉紅心跳的人,我第一反應是避嫌。

“好吧,那就買一朵吧!”我聽到程晨說。

想到讓程晨買花不合適,我連忙在口袋裏翻找零錢。

程晨早已把一張二十元的人民幣遞到小男孩手中,說:“給我來一朵。”

小男孩接過錢,很突然地將手裏剩下的玫瑰花全塞在我懷裏,拔腿就跑,邊跑邊對我喊:“哥哥姐姐真是好人,把花都買了吧,有五朵呢,算我送你們一朵!”

“你這小孩怎麼那樣?”待我反應過來憤恨地要去追他,程晨卻一把拉住了我,手心頓時傳過來一陣溫熱。

“算了,隨他去吧,我們該走了。”他輕聲說,原來男生說話也可以如此溫文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