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樂聽完穆子暉的敘述後,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沉著臉定定地瞧著穆子暉好一會兒。她很生氣,雖然這個世道如此,民間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是頭一遭聽說了,但是,當事情如此貼近她生活的時候,她還是無法接受。
穆子暉被她盯著,心裏害怕,惶恐地低下頭,這個女人已經卑微到這個地步了,同類的一個眼光,也能叫她心驚膽戰。
尹樂收回眼光,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那幾個侄女呢?你帶著她們暫時住在劉家的別院裏,暫時不要回來這裏。”
穆子暉雙眸有些震驚,睫毛撲閃,像根受驚的狗尾巴草,囁嚅道:“這個,不太好吧?”
“你想被你娘親虐待死嗎?”尹樂又問道:“你小嫂呢?”
穆子暉道:“她在後屋裏看著孩子,順便做早飯。”
“你讓她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問她。”尹樂道。
穆子暉連忙起身,那穆老爹比她更快一步,道:“我去吧,你們說話。”說著,駝著腰進去了。
過了一會,便見一個十八九的大姑娘牽著幾個孩子走出來,她穿著碎花粗布衣裳,腰間係著帶子,脖子上掛著一尊送子觀音,暴露在衣衫外麵。姑娘臉色黝黑,五官不甚精致,甚至可以說有些醜陋,就那樣怯怯地站在那裏,見到楚曄和尹樂,便不敢過來了。至於她身邊的幾個孩子,最大的大約是七歲,中間的五六歲,而最小的那個,四歲左右,他們都長得很瘦小,臉上很髒,有煤灰或者炭灰的痕跡,雙手漆黑,指甲裏全部都是泥巴,烏黑一片。頭發枯黃,可見是長期營養不良的,她們站在那小妾身後,探頭出來看著,不敢走過來。
尹樂覺得心裏有些東西在發脹,這種情緒讓她十分難受。她知道穆人同的工錢是十兩銀子一個月,這在京城來說,已經是高收入了人士了,房子可以置辦好點的,生活水平也可以提上去,就算真的提不上去,孩子們也不至於會餓成這樣啊。
楚曄一直都沒說過話,當這位小妾帶著孩子出來的時候,他低低地罵了句髒話,用命令的語氣對尹樂道:“趕緊安置好她們!”
尹樂這個時候哪裏還管的上理會他什麼語氣?她上前問那小妾,“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妾怯怯地道:“俺叫春花。”
“春花,你告訴我,那天在產房裏是怎麼回事?”雖然尹樂深覺得王月娥不會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是,事情問清楚點,以後說起話來,也理直氣壯些。
春花眼淚一下子就來了,抽抽搭搭了一會,便抬頭四看,見婆婆不在屋裏,就開始說道:“那夜,俺聽到月娥姐喊,俺就出去看看,後來婆婆告訴俺說月娥姐要生了,讓俺帶著孩子回房間,不許孩子們出來鬧。俺怕婆婆,不敢不聽婆婆的話,便帶著三個孩子回房間睡覺去。後來大約是醜時的時候,俺被月娥姐的喊聲吵醒了,她哀嚎著,很是辛苦,俺就去看了看,婆婆在院子裏看狗,狗也生崽,婆婆說這狗品種好,生了狗崽能賣不少錢。然後又不許俺去看月娥姐,但是月娥姐真的叫得很痛苦,俺怕吵醒了孩子們,就偷偷去找小姑,小姑卻早就在產房裏幫忙,後來她衝出來喊婆婆去請穩婆,婆婆說不許浪費錢,說生出來死胎更好,最好是大小都死了。俺和小姑都不敢去,隻得偷偷地回去熬米湯給月娥姐。但是到了第二日,月娥姐還是生不出來,小姑和婆婆又打起來了,俺就偷偷地從後門跑出去請穩婆,穩婆來了,婆婆不讓進門,還把穩婆罵走了,俺就拉住穩婆,問穩婆要了藥,給月娥姐灌下去。灌下去約莫一刻鍾,月娥姐便痛得在床上打滾,沒多久,那孩子就出來。俺一瞧是個男孩,便剪了臍帶,抱出去給婆婆瞧,誰知道婆婆一瞧,就說是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