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高鋒不幸出了車禍。
那天下午,高鋒開著車回老家,是因為他給村裏人買一車廉價化肥,準備第二天拉回村裏,他提前回去報個信。當天晚上,村裏人為表示感謝,村組長及三叔二大爺設宴款待高鋒,酒場上,高鋒成為貴賓,你敬一杯,我敬一杯,喝著喝著,高鋒感到頭暈腦漲,嗓子眼裏熱辣辣的,胃裏像一盆火在燃燒。他說:“不能多喝了,我今晚還得趕回去,明天一早裝車送貨。”吃過晚飯,他就迷迷糊糊開著車返回省城,他坐在車上感到像騰雲架霧似的控製不住自己,雖然手握方向盤,但那手僵硬著不聽使喚。車在鄉間的小柏油路上箭一般的往前竄,離村大約有七、八公裏,就在上大路時,那是個“丁”字路口九十度的急轉彎。高鋒卻開著車直往前衝,那車先是撞在樹上,把樹折斷,而後翻到三米多深的路溝裏,溝底是石頭鋪的,裏麵有一米多深的水。開始高鋒慘叫一聲,然後接著“哼”兩聲,不吭聲了。這時,後麵過來一輛小轎車,裏麵坐的是縣委領導。他們下車急呼村裏人。路溝距村很近,不到百米遠就有村民住戶,這時,幾位村民跑過來,急忙下溝將高鋒從車裏往外拉,當時,車門被擠壓變形成為一條縫,村民就把車前的玻璃砸碎,把高鋒拉出來,縣幹部急忙攔車,把高鋒送往縣醫院搶救。高鋒從出事故到醫院一直昏迷不醒。
高鋒昏迷了兩天兩夜,當他醒來時,劉媛媛在他床前已哭成了淚人。高鋒拉著劉媛媛的手,嘴裏念念叨叨:“兒子哩?咱兒子在哪?”劉媛媛告訴他馬上派人把他接過來。這是她和高鋒結婚後不久出生的兒子,才兩歲多,乖巧伶俐,長相隨母,胖乎乎的四方臉,人見人愛。高鋒把他視為掌上明珠,一天不見心裏就空蕩蕩的。這時候高鋒躺在病榻上,輸著血漿,渾身僵硬著像植物人一樣。他的頭全用雪白的紗布裹著,臉上僅僅露出眼、鼻、嘴,他眼裏含著淚,說話的聲音很微弱,強睜開眼看著劉媛媛說:“我恐怕……不行了,如果到了……那邊去。你一定照管……好……孩子。我……最對不住的……是秀茹,他為了兒子一直苦……熬著,不容易啊!”他說話很吃力,劉媛媛看著高鋒生命垂危,不願打斷他的話,貼近他耳邊,泣不成聲地說:“我知道。秀茹是個好人。”高鋒又斷斷續續地說:“以後,你抽時間去……看看她,都到了……孤兒寡母的份上,她……會原諒你的。她是個……寬容大度,忍……辱負重的弱……女人。”劉媛媛的雙眼哭得像紅桃似的,淚水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握著高鋒的手,安慰說:“高鋒,你會沒事的,這傷情不是好轉了嗎?如果將來你不能站起來了,我就一直陪著你,什麼都不幹了,有吃的飯就行了,但你千萬不能離開我呀!”高鋒輕輕晃了晃頭,閉上雙眼像熟睡似的。瞬間,劉媛媛感到情況異常,她輕輕摸摸他的嘴巴和鼻孔,先是一驚一愣,然後連聲呼喚著高鋒的名字,他卻沒有絲毫反應。醫生來了,護士來了,他們一個個哭喪著臉。醫生默默地搖搖頭,拔掉輸血管悄悄地走了。
高鋒自離開人世之後,劉媛媛終日悶悶不樂,食欲下降,晝夜難眠,漸漸地她的臉色變得青黃,渾身軟弱無力,有時,胃裏隱隱作疼。有一天,突然她眼前一陣模糊不清,腦子裏一片空白,胃部像針刺般的疼痛,到醫院一檢查,結果是患了胃癌,已到晚期,這如晴天霹靂把她擊懵了,天啊!難道真的中了常言說的那句話嗎?禍不單行?今後,我的兒子怎麼辦?眨眼間,他成了沒爹沒媽的孤兒啦。怎麼辦?她沒了主意,隻是心裏說:高鋒啊!你走了,不能再拉住我去給你陪伴啊!你這是害我和你的兒子呀!兒子是你的寶貝,你丟下他不管,不能再讓我也丟下他呀!孩子太小,還不能照顧自己。當初,別人還羨慕他生在福窩裏,掉在了蜜糖罐裏,不料,轉眼間,孩子就沒人疼沒人愛了。高鋒啊!你在九泉之下要保佑我們母子平安呀!等孩子長大了,我願隨你而去。現在還有咱這個家,還有咱這一大攤子事,我走得了嗎?劉媛媛盡管這麼想,但不能不麵對現實。她想到高鋒臨終時所安排後事那一幕,現在卻輪到她了,她想起了秀茹,在她的心目中,她最敬佩的女性就是秀茹,她覺得她與眾不同,能忍能讓,吃苦耐勞,心裏再苦嘴上不說,她那顆善良的心呀沒人能比。劉媛媛想利用此機會向她贖罪,同時,也了結一下高鋒的遺願。
劉媛媛踏上了開往北方城市的列車,徑直來到秀茹家。那是個不足50平米的一套二的住宅,這還是當年高鋒和秀茹共同居住的房子。劉媛媛看看她們的居室,床和舊衣櫃把室內充塞得很擁擠,家裏很簡樸。秀茹沒在家,她的父母熱情地招待了她,劉媛媛說是秀茹的一個外地朋友,老人喜不自禁地說:“你一定要勸勸秀茹啊!她這麼多年熬著太難太苦哇!也該成個家了。”
聽了這話,劉媛媛心裏像狠狠地揪住一般難受,是我害了她,我把一個本該幸福的女人坑害了,劉媛媛的心裏有些愧疚,她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臉上的肌肉僵硬著,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