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騎快馬飛馳在這條軍事鎖鏈上。他們從山海關出發,馬不停蹄,越過中前所,中後所,一直向寧遠的方向,奔跑了近四個時辰,為的是追一個人。
這時天色已經將晚,兩匹馬跑了近一天,已經累得不行,但座上的兩個人全是騎馬好手,用力鞭打下,馬竟然還有餘力向前挺進。
前行至一高山處,路分成兩股,兩個人勒馬觀看,年輕的一個問年長的:"爹,他們去了哪兒,我們選哪條路?"
年長的那人穿粗布衣裳,平民打扮,但是眼神銳利強悍,身材不高卻敦實厚重,一看就是個行武之人。他看了看地下說道:"往左,這裏土質淩亂鬆軟,有踐踏過去的痕跡,複宇兄不會走得很遠。"
年輕人說道:"可是馬卻挺不住了。"
"我的還行,要是實在不行了,你就歇個腳,我先行一步,你再追我。茲事體大,延誤不得。"
年長之人用力鞭打馬臀,馬吃痛,健步疾馳,年輕人不甘落後,兩人沿著向左的岔道,一路狂奔。
走不多遠,隻聽得前方一陣喧嘩之聲,雖不見人影,但卻見滾滾煙塵自遠處飄來,年輕的喜道:"他們就在前方?"
兩人拚力奔跑,跑不多遠就遇見一個大下坡,馬跑下坡去,又轉過一個山坡,眼前突然豁然開朗,一陣令人眩暈的熾光直入眼簾,隻見前方一片平途的寬地上,弓箭齊張,劍戟生輝,盔甲閃爍,竟然有一彪軍馬埋伏在此,排成數列,各持兵器,迎對兩人。
年輕人緊忙勒馬:"爹,壞了,他們知道我們來了。"
年長的人卻不應話,隻一鞭下去,馬徑直向軍隊中衝去,一片混亂聲中,軍士們張弓欲射,但這人來得實在太快了,雙方又相距太近,他一下子衝進陣中,馬蹄險些踢到第一排的軍士。軍士們一片混亂,竟然不得放箭,一聲呼喝,眾軍士由橫列改成環抱式,將來人圍在了中間。
眾軍士向前圍近,年長之人怒喝一聲:"祖大壽何在?我是朱海峰!快出來見我!"
在幾百名軍士的包圍下,這人一聲怒喝,有如晴天霹靂,竟然聲震山穀,回音蕩蕩。
"不得動手!"人群有人也喊了一聲,一騎飛馳入軍中。馬上是一個身著帥服的明軍將領,他將手一揮,眾軍士立刻向兩旁退去,合圍之勢未變,但是裏麵的空間卻讓出了一大塊,明軍將領衝進包圍圈,與年長之人對峙。
這名將領粗眉大眼,虯髯賁張,也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大漢。他與這年長之人相對片刻,突然眼眶潮濕,險些流下淚來,哽咽著將手一拱,道:"海峰兄,別來無恙。"
"複宇兄,"年長之人也拱手道,"小別一月,你我二人本應該下馬相見,但現在你我不知是友是敵,請恕小弟無禮,隻能在馬上與你說話了。"
遠遠的年輕人在包圍圈之外喊道:"祖大壽你不可傷我父親!"
祖大壽哈哈一笑:"世侄說笑了,我與你父親海峰兄是過命的交情,我要傷他,那豈不是天打雷轟之罪?老天也不會容我。"
祖大壽乃是名振一時的勇將,字複宇,寧遠人(今興城),世代行伍,後投奔軍中,在遼東征戰多年,被袁崇煥賞識,曾主持修建寧遠城,並直接協助袁崇煥獲得了寧遠大捷。說起來,打傷努爾哈赤的第一炮就是他親手點燃的火藥,因功勞卓著,海內聞名。袁崇煥手下有四大台柱,分別是滿桂、祖大壽、趙率教和朱梅。祖大壽論功勞謀略,公認排名第一,現為遼東前鋒總兵官,掛征遼前鋒將軍印,駐守錦州。
前來追他的這個年長一些的人,就是四大台柱中的朱梅,字海峰。他也是追隨袁崇煥多年的勇將,參與過寧遠大捷、寧錦大捷等多次戰役,現為山海關總兵。那個隨他來的年輕人,是他的兒子朱國梓,還是個監生,今年不過十八九歲年齡。
祖大壽應了朱國梓一句話,又對朱梅說:"海峰兄也在說笑,你我從來都是友,哪有是敵一說?"
朱梅搖頭:"也不盡然。你率兵趁我不備,從山海關出發,直奔寧遠,我懷疑你是投降那皇太極去了,如果是那樣,你我就絕不再是朋友了。"
祖大壽一笑道:"那你應該帶兵來抓我,又何必一個人前來送死?"
朱梅道:"非也!我今天不但不帶兵,我連官服都沒穿,"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因為這一刻,我依然拿你當我的兄弟,我要以兄弟的身份來見你,因為我相信你祖家一門忠烈,你又深受袁爺教誨,不忠不孝之事,不是你祖大壽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