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甲蟲戒指(1 / 1)

用一根帶絲線的針穿過甲蟲的身體,然後把線係在手指上,這是我幼時的寶石戒指。

甲蟲是瓢蟲,我們叫“花大姐”。它傻傻地飛,很慢,然後落在紗窗、掃院子的竹帚和向日葵的葉子上,緩緩爬行。

瓢蟲爬得這麼緩慢,竟然會飛?我們十分不理解。鳥飛得快走得也很快。慢就是笨。瓢蟲無疑笨。有一次,它落在我的鼻子上,還有比這還笨的降落嗎?

而它被賦予戒指的意義後,變得高級一些。我戴著這枚戒指去遊泳。

“花大姐”,有人指著我的手說。

我把手指彎一彎,瓢蟲還在。

“這咋回事兒呀?”這家夥俯過身來要看,被我擋住了。

“我給它用了定身法。”我告訴他,“一會兒給你也用。”

他們嘻嘻笑著,表示不信。但花大姐始終趴在我的手指上。我戴著它潛泳。它可能從來沒到盟遊泳池來過,這裏充滿漂白粉的氣味。雨水被陽光曬熱了之後,在水泥地上結成綠苔,光滑無比。更衣室裏走動著裸體的人,他們在噴頭冰冷的水流中發抖,以至穿不上衣服。我在水下睜開眼睛,看我的戒指還在。瓢蟲看到了水底世界,陽光照不進來,綠蒙蒙地混沌。我們常在三米深處玩摸五分錢的遊戲。有一次,小瑞用防水膠把硬幣粘在了池底,我們誰也沒撈上來。後來,換水之後,一個外院的小孩見了,說“錢!”撲通紮進水裏。我們在岸上暗笑,看他手舞足蹈地摳錢。要是錢多,最好在池底粘二十個,人們會瘋了一樣鑽進水裏,再鑽出。

我的戒指不知什麼時候丟失了,但不想再做另一枚。赤腳醫生曾用針從我的太陽穴紮進去,不知紮了多深;在另一太陽穴又紮一根,說治風濕。那滋味瓢蟲已經嚐到了。也許它帶著絲線飛走了,對同伴炫耀:這是我的拿破侖綬帶。

瓢蟲是昆蟲中最像坦克的,圓滾滾地前進;又像一粒紅小豆被切成了兩半。翻過來看,剖麵上竟然長著爪子。瓢蟲的殼光潔閃亮,橙色帶點黑點,這幾乎就是一顆寶石,如果你這樣想的話。想——在錦緞的盒子裏,放著這樣一粒橙色帶黑點兒的寶石,一點瑕疵都沒有。燈光更加明亮,貴婦人用放大鏡仔細觀看。

我正在窗台冥想的時候,寶石輕浮地飛走了。當時,我準備的台詞還有:

——開價吧,夫人。

——500萬法郎。

我矜持地笑了笑,關上寶石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