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響時,像空鐵罐車軋過鵝卵石的街道,這是春雷。響過,引發遠處的雷,呼應、交織,像骨牌倒下。鄉村的夜,隻有狗叫才引發其他的吠聲。雨水應聲而下,仿佛晚一點就讓雷聲成為謊言。聲音唰唰傳來,街道擠滿雨水行進的隊伍,現在是夜裏兩點,雨把街道全占了,沒有人行。而窗外有唧唧咕咕的聲音。我開窗,見屋簷下的變壓器下麵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用力解釋一件事,做手勢,聲音被雨衝走。女的在雨中昂立,也可叫昂立一號,額發濕成綹,高傲傾聽。男的講完一通,女的回答,一個字:
“你!”
男的痛心地解釋,做手勢。隔一會兒,女的說:
“你!”
這個字響亮,雨拿它沒辦法,被我聽到。這是什麼樣的語境呢?男人說:“我……”,回答“你!”他翻過頭再說,返工。比如:
男:“我對你咋樣?你想想。哪點對你不好?難道我是一個騙子?”(手勢)
女:“你!”
水銀路燈淒涼地罩著他們,光區掛滿鮑翅般的細絲。男的上衣濕透,像皮夾克一樣反光,眯眼盯著女的不停言說。女的無視於雨,頸長,體型小而豐滿,無表情。我想起艾略特《四個四重奏》,最後一首《小吉丁》寫道:
又是誰發明了這麼一種磨難,
愛情。
愛呀,是不清不楚的神靈,
藏在那件讓人無法忍受的
火焰之衣的後麵。
此時,人都睡了。今天夜裏,隻有他們是春雨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