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遠像是沒有聽見夜嬰寧的話一般,低垂著頭,渾身僵硬地跪在墓碑前。
夜風裏裹挾著這個季節特有的寒意,越是接近年關,老天爺似乎就故意要讓人們的日子難過些似的,降溫,下雪,北風呼嘯,曆來如此。
算算看,這一年,又快過完。
夜嬰寧蹲下來,背對著風,伸出手,窸窸窣窣地在一堆東西裏翻找到了打火機,“噌”的一聲按下去,手心裏刹那間燃起一縷幽藍的火苗。
她撿了幾個金元寶,捏在手裏,一一點燃,然後扔到火盆裏。
“快過年了,給你多燒一點兒錢。手裏闊綽些,把小鬼們也都好好打發打發,不要為難你。”
夜嬰寧一邊燒著紙錢,一邊輕聲念著。
其實她原本是不大信這些的,但是無論陰間陽間,沒錢總是寸步難行。這輩子,葉嬰寧死在“錢”上,希望她再也不要過這種捉襟見肘的生活,好好投胎,轉世到富裕人家。
“你信這個?”
不知何時,林行遠已經扭過臉來,火光將他的側臉照得紅彤彤一片,他湊近一些,也撿了幾個金元寶,放進火盆裏,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我信報應。”
夜嬰寧將最後一遝紙錢點燃,眼看著火龍從一角開始,吞噬出紅色的火舌,她微微失神,險些燒到了手指。
林行遠手疾眼快,一把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這才令夜嬰寧避免燒傷。
“報應?你所謂的報應,我看恐怕就是引火上身吧?”
他不禁冷笑,邊笑邊屈膝站起,似乎已經恢複了平時的神采,還伸手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
“之前我一直不想相信,她不在了這件事。現在我已經親眼見到了,我不得不相信,她確實是走了。”
長歎一聲,第一次強迫自己直麵葉嬰寧是真的死去這個事實,林行遠伸出手,輕輕搭在墓碑上,用手指一點點地擦過上麵貼著的照片。
冰冰涼,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那麼多做了壞事的人都毫不心虛,所以即使是站在這裏,我也是什麼都不怕。”
夜嬰寧也站了起來,置身在一片片相連的墓碑中,她緩緩掃視四周,無數雙陌生的眼睛似乎正在凝視著她,但她隻是下意識地將背脊挺得更直,握緊了雙拳。
最後,她還是將目光落在了葉嬰寧的墓碑前。
眉苑每天都有專職人員前來打掃整個園區,還會給墓前的草坪定期做修剪和造型,絕對不會有雜草叢生的現象發生。不僅如此,墓碑前還有專門的擺放花束和水果的位置,一格一格,很是整齊幹淨。
如果不是夜嬰寧看得很仔細,她幾乎都不會發覺,在角落裏,有一束快要枯萎的小白花。
看不清那是什麼花,隻是一小朵一小朵緊緊地簇擁在一起,雖然顏色單調,卻並不難看,層層疊疊的花瓣邊緣有著小小的鋸齒形狀,看上去帶著一股既敏感又尖銳的味道。
就好像,一個女人時時刻刻保持著戰鬥狀態,以無比纖弱的自身,對抗著這個肮髒的世界。
“這個是……”
夜嬰寧頗感好奇,不由得俯下|身去,想要看個仔細。
“不打算走嗎?已經很晚了,回去還要開兩個多小時的車。”
林行遠看了一下時間,不知道為什麼,他今晚親眼見到了葉嬰寧的墓,反而平靜了許多,不再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