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實驗中學對麵,有一座大型商場,名“樂購”。裏邊人多,不一定購,但樂遊樂觀,多數是女人。你想,把這麼多好東西堆在偌大的空間內,隔成路徑,人們看來看去不就看到了幸福的生活嗎?一百台電視壘成牆,播放同一畫麵,比如影星的200隻眼睛或眼睛裏流下的400滴淚水,不很神奇嗎?還有,眼前掛著幾十款不同的睡衣,想以後有幾十個人穿著這些衣服上床人夢,不錯。還有幾百種不同樣式的水杯——那一次,我去買水杯——比肩而立,像“同一首歌”那樣。總之,人在超市看到了一輩子所見到的最多的同一樣的東西。
那一天,我還在商場中看到一位老婦人。她推著鍍鉻的購物車,手在後麵還拖一輛。車上裝滿羽絨被,兩車約有十多床。而老婦——衣衫檻褸,頭發結垢——臉上卻帶著兒童般的憧憬美好事物的笑容。空氣中傳來難聞的氣味,她應是人們所稱的“拾荒人”。
“你帶錢了嗎?”服務員問她。
老婦不語,嘴唇卻動著,是說給自己的話。她推車慢慢往前走,拐彎,往前再走十多米就到收款通道了。
服務員掩口笑了。明顯地,老婦不是這些華貴的羽絨被的付款人。從常識判斷,一個人盡管富有,也不需要一次買這麼多床被,誰蓋呀?
買了水杯,我離開商場。不知老婦的羽絨車在收款通道的情形,估計這些被子讓服務員送回原處了。開架售貨的好處是讓一個窮人也嚐到親手選貨的滋味,至少可以推著走一段路。況且,商場沒規定消費者在付款前不得移動商品。但是,她為什麼選擇被子來做短暫的旅行呢?假如從貨架到收款通道也可以叫做旅行的話,大約有兩個理由:
一、她缺被子,包括好被。
二、這也許是最主要的理由:對一個貧寒的女人來說,幸福生活的象征,莫過於華美的被子。
被,是人在勞碌之後惟一的安慰,是整潔、安靜、富有的象征。
話說到這兒,涉及到一個詞——夢想。拾荒老婦的人生夢想,是擁有許多羽絨被,但不一定能實現。一個50多歲的女人努力了半生也不能遂願嗎?這不好猜測,裏麵有複雜的際遇。誰能說她在拾荒前不是一個富翁?誰能說她不能照單買下並送給其他窮人呢?
假如她囊空如洗,推車行走那一段路途,對老婦來說,該多麼幸福。
走在街上,我想像人們都推著一車的幸福,走出門口,或走不出去。
別人會取笑那個老婦——明明不是你的,卻推著走。人哪,可以取笑貧窮和肮髒,但別取笑別人的夢想,也許別人正在笑你。
夢想是這樣一種東西,它也許像星星一樣永遠也不會落在腳下,但永遠不消泯。夢想能顛覆貧富、城鄉和尊卑。夢想成真的人,好好守著自己的夢想吧,是為惜福。而人所以苦苦打拚,皆因有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