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誠實。一個人從孩提的誠實無欺走向成年的虛與委蛇,不是由鐵化金,而是在鐵的周身長滿了鏽。
舊稱“三尺之上有神明”,說人不可自欺,更不可欺人,神明如鑒,毫發不爽。人在成年之後,信這個的沒有幾人,都說自己相信科學。假借著不信神明,捎帶著把良心也丟棄了。老話裏的神明,說的就是良心,無它。
即使到處都沒有神明,但到處都有孩子。孩子在成年人的謊言中一點點長大,變成新的謊言製造家。
他們本來是神明,但我們沒把他們當神明。人們常常小看孩子,以為他們不理解或聽不懂許多話語。其實呢?孩子在做遊戲的時候,寫作業的時候,不用費力已捕捉到許多成人世界的秘密。這還算不上神奇。有時,當父母的剛剛憎罵過一個人,而在接聽這個人的電話的時候,又奉上許多讚美之詞。這使孩子震驚,他們不會懷疑父母,也不懷疑父母對他人的憎惡,當然也無法懷疑對此人的讚美。我甚至想用一個神經學的詞來指出這種現象的後果:
虛假會導致孩子的焦慮。
成年人都喜歡孩子之誠實。更多時,把它視為可加以賞玩的遊戲,與天真、頑皮、稚氣看作一道,謂之孩子氣,是人生初期可原諒的童趣。卻沒有多少家長告訴孩子:誠實是一種應當保持終生的美德。
當懷揣著誠實的孩子在學校碰壁之後,也沒有多少家長告訴孩子:即使碰壁,保持誠實也是值得信守的操行。
在中國人眼裏,很少把誠實與高尚、智慧相提並論。相反,當孩子因為誠實碰壁之後,父母會大為光火,以為孩子做了一回愚人。從此時起,父母開始講解圓通順度之道。
其實在這之前,孩子已能從父母的言行中初窺說與做的不同,發現成人們把誠實、友善像鏡框一樣掛在很高的地方,並不準備奉行。
然而我們真正需要感謝生活的,是孩子降生伊始所帶來的誠實,我們不得不重新整理內心,以做到言行一致。這樣會很累。累在不誠實的時間太長了,早就需要矯正。在孩子幫助下,我們甚至有可能做一個比原來還要好一些的人。
任何事物的誕生都有意義,孩子的降生有很多意義,上述隻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