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樓下吃早餐,要了一個蛋餅。人很多,要拚桌。對麵一個穿西裝打領帶,業務員模樣的男人,用客氣的聲音問我:

“這個叫什麼?”

我說:“叫蛋餅。”

他驚奇地說:“我在這裏吃過這麼多次,從來不知道有這個。”

我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想應該請他嚐嚐我的蛋餅,但是說這句話的時機似乎已經錯過。我暗暗有點後悔。

然後我發現他一直在偷偷看我的蛋餅。終於鼓起勇氣,抓住一個他又看了一眼的時機,推了推盤子說:請嚐一嚐吧!

他又驚奇了一下:“不了,不了。”

“請嚐一嚐吧!”我呆頭呆腦地又說。(啊!請嚐一嚐吧!心裏是這樣大聲說的。)

他又說:“不了,不了。”然後很客氣地,“謝謝。”

因為他太小聲了,我隻好裝作沒聽見。

“這個附近隻有這一家吃早餐的地方哦。”他又說。

“不是啊,那個街口裏有很多吃早餐的地方。”我慢慢地指了指對麵。

他愣了一下:“我是說,可以坐下來吃飯的店。”

“是啊,我知道。對麵那裏很多家。”我又指了指。

“這個蛋餅多少錢一個?”

“四塊錢。”

“呃……那有點貴。”他神色嚴峻。

“嗯……因為我很少吃早飯,所以……”我又覺得不知道怎麼接完這句話了。

“嗬嗬。”

他還是沒有嚐嚐蛋餅,但是我也想不出來如何再次邀請了。

終於,他說:“我先走了。”

我說:“好。”

我們互相點頭局促地笑了一下。他夾起一個公文包,起身,穿過馬路漸漸遠去。

店裏的工作人員少了一個叫“烏龜”的,所以他們今天特別忙。每個店員都竭盡全力地喊著:

“白粥油條海帶絲各一份!烏龜怎麼還不來啊!”

“要叫老板下來看看!我快要瘋掉了!烏龜過來了沒有?”

“三號桌加一碟榨菜!烏龜等一下死定了!”

但是那種惱怒非常活潑,還似乎夾著一點搗蛋的高興勁兒。

等我吃完那碗滾燙的粥,烏龜終於來了。她胖胖的笑嘻嘻地轉了一圈回到門口,憨憨地說:“沒什麼事嘛!催得要死叫我下來。”

我經過她的身旁,請她讓我過去。她剛剛被小店長拍了一記腦袋,正站在那裏摸頭。

走到公車站,有一家三口正在那兒嬉戲,我在他們邊上坐下,等我的車前來。

毫無戲劇性的瑣碎的日常對話中,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動人之處。我常常這麼覺得的,以至於無法粗暴地全部忘記。

§§杜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