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啟動的時候,車裏的氣氛跟外麵的雪花一樣冷。

這場雪來得真不是時候。春運啊,一下雪,班車減少、票價上漲,危險性大多了。最最主要的,速度慢上加慢,跟蝸牛爬似的。這要過年的天了,誰不歸心似箭啊,這老天爺。

氣氛這玩意兒是個很虛的東西,幾句咒罵一出,車廂裏就熱鬧起來了。聊天吹牛的,罵打工那廠子裏領導的,抽煙過癮的——車廂裏忽然像個農貿市場。

嬰兒的哭聲就是這會兒冒出來的,湊熱鬧似的,不過還挺震人。孩子一哭,車廂裏馬上就靜了,更顯這孩子的委屈,似乎所有人都聊著,把他撇一邊了。

孩子的母親有些慌亂,連忙從一堆棉衣裏扒拉出聲來,這下,孩子的哭聲更響了。

這母親看來有點馬大哈,層層裹著的孩子剛才上車時她是扛著的,如果這孩子不哭,可能誰都以為那不過是堆棉花,或者是它的主人從外麵帶回來的吃吃喝喝。母親把孩子的聲音扒拉得更清晰的時候,車廂裏似乎也在變化著,吹牛的聲音忽然小了,似乎真相被人識破,害羞了。罵人的聲音則幹脆一下沒了,當著孩子,確實得留點兒口德。抽煙的人遲鈍一些,但還是反應了過來,猛吸幾口,擠開車窗把煙蒂扔到了窗外,窗戶還不急著關。

“散散煙味,啊。”這話透著點不好意思。

這孩子有點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亂糟糟的車廂不一會就井井有條了。每一道從空中掠過的目光經過孩子的上空時,都會自然柔和下來,表情豐富一些的,臉上竟不自覺露出點笑來。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還是想起了自己在孩子的時候?

不過孩子這哭聲有點不依不饒的意思,大人們該讓的讓了,該收的收了,他還哭個不停。那位母親顯然是沒了轍,從一開始到現在,她都顯得手足無措,似乎是頭一回帶孩子坐車。

“給他喂奶啊,估計是餓了。”

“我、我沒奶。”母親的聲音裏有幾絲慌亂,還有幾絲害羞,當一個母親,沒有奶水確實是件值得羞愧的事。

“那衝奶粉吧,車上有開水!”

售票員剛才收錢時鐵麵無私,這會兒聲音卻熱情起來。

那位不稱職的母親又把隨身帶的包翻了一遍,隻拿出個髒兮兮的奶瓶,沒見拿奶粉出來。可是小孩子就好糊弄嗎?奶瓶嘴隻讓他的哭聲停了幾秒鍾,開始變本加厲。

“來,用我這奶粉,我是民政局下村給五保戶送溫暖的,先給你一點溫暖吧。”

眾人哄地笑了。坐在母親旁邊的中年人邊說邊拉開包,掏出了袋裝的奶粉。

聽到民政局三個字,孩子的母親愣了,小奶瓶在眾人頭頂傳遞了一個來回,那位母親連聲謝謝都忘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