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茶葉罐的當兒,阿才早就揭開蓋子掏出一小把茶葉放在自己口袋中,聰明靈巧的他,預料到媽媽可能不同意他喝茶。他試探性地問媽媽:“晚上我可以喝茶嗎?”
梅芳正色道:“不許,小孩子不許晚上喝茶。”
“那白天呢?”
“也不行。”
阿才心想,我褲袋裏早都已經裝好咧。
臨睡之前,阿才悄悄沏了杯茶。
一口濃茶喝下,阿才果然覺得頭腦分外清醒,豈止是清醒,簡直就是一種不可遏製的興奮,無法抹滅,無法扼殺。
糟啦,明天還要上課,怎麼辦?阿才開始擔憂。
管它呢!另一個聲音在阿才肚子裏嘀咕,好像他心裏躲藏著一隻猴子——也許是小孫悟空。
阿才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時空不可阻止地一直墜往深更半夜,此時,他不想睜眼也不成,因為,他的太陽穴正興奮地跳動著的,好像在打鼓,他清醒得很。
上床後不久,他當著媽媽的麵,閉眼假寐。“娃兒……”媽媽似乎在試探兒子是否入睡。阿才緊閉雙眼,故作熟睡狀,他清醒地聽見媽媽躡手躡腳地退出房間,像往常一樣虛掩上門,然後,他聽見一聲細微的動靜,好像有什麼東西觸碰了那道往外開啟的木門外側。
阿才突然對母親產生一種陌生感,這種陌生感源於他對父親的偏袒,正是因為父親較少在家,阿才對父親才更加有一種親近感,思念有如磁鐵,將阿才與父親拉得很近。也許天生兒子往往是父親的死黨,兒子會本能地充當起父親的耳目,警惕著母親與外界之間的交往。雖然阿才沒有直接看到什麼,但他還是隱約感覺到,媽媽身上似乎藏有什麼秘密,比如,半夜的腳步聲,閣樓上的動靜。
阿才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信馬由韁,海闊天空。那天,衛生院的培醫生跟母親交談的時候,他在房裏豎起耳朵偷聽,乖乖,培醫生居然說夢遊的孩子很聰明,這個結論,與算術老師對他的評價截然不同,他不喜歡算術老師,所以也就不愛聽他講課。算術老師說他比較迂,凡事要想好幾個來回。他媽的!阿才學會了罵人,不過他總是在心裏罵人。他真想哪一天能夠開口罵人,他覺得,罵人一定是一件很爽的事,有如放屁,肯定很舒服,憋得難受的時候,發泄出來肯定很舒服。最近這些日子,他總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憋得慌,好像有什麼苦衷想說卻找不到語辭來表達。
一想到媽媽總以夢遊症來抹殺他關於那個最終被人捂嘴的記憶,阿才更覺得心裏堵得慌。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尋找到線索證明他的感覺是真實的。
乖乖,今晚上他喝足了濃茶,簡直夠他清醒八輩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嘀達,嘀達,時針悄悄行進,像是邁向敵人的營地。
阿才注意傾聽天花板上方的動靜。
沙啦,沙啦,隱隱約約,好像是一種什麼東西弄出聲響。
阿才開始興奮起來,同時也開始緊張起來,他守候的動靜似乎露出了端倪,露出了尾巴。
阿才的耳朵像要長出一雙善於跟蹤追跡的靈腳,亦步亦趨地尾隨著那個動靜。
當阿才悄悄換個臥姿,試圖調整一下聽覺的當兒,木板床咯吱一聲響了起來。
天花板上方的動靜像是易受驚嚇的一群小魚兒,悄然消失,迅速地潛藏起來,怎麼也尋不見了。
一會兒,天花板上方又傳來嘎嘎異響。
這回,阿才的耳朵像要直豎到天花板頂上。
他尋思一番,悄悄、悄悄地調整身姿,十分小心地起床,竭力不讓床板發出亂響。
他光著腳丫,輕輕踩上地麵,一股涼意從腳底往上升起。
他努力提氣,想把自己的重量盡可能抬離地麵。
他終於走到門口,伸手輕觸門板,緩緩推動……
“砰”地一聲,門外發出一聲巨響,阿才嚇得差點尖叫起來。月光透過網格狀的窗格,在地上灑下一片零碎的光,像是一麵破裂的鏡子,閃著寒光。門口地上,斜臥著一塊搓衣板,好像一具屍體。
阿才雙手捧住心窩,不知如何是好。
說也奇怪,媽媽不知怎的就站在了他身邊。
“娃兒,怎麼啦?”
“我,我想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