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青從秘道中溜出門,按記憶尋往秦老先生的住處。他的懷裏藏著那幅畫卷。在一處深院高牆下,他找到了秦老先生的門洞,正準備敲門的時候,他回頭發現遠處巷口一條黑影一閃就不見了。

漢青遲疑了一下,還是舉手敲門。

過了片刻,有人出來開門,門吱呀一聲裂開一道縫,一個長者出現在門後——這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這是程老先生的家嗎?”漢青問。

老者用困惑的目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用沙啞的聲音問:“你是誰?從哪裏來?”

漢青覺得這老者的問話很奇怪。哪裏來的?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想,這長者既是如此問話,那麼就肯定了這樣一件事,秦老先生的家沒有搬走。漢青想了想,就畢恭畢敬地告訴老者,年幼的時候,他曾經拜秦老先生為師,後來移居外地,近日回渝探親,專程前來看望。

老者長歎一聲:“你來晚了。”說罷撫須長歎。

漢青已經揣摩出此話的含意,他正猶豫是退還是進的時候,從老者背後走來一位年紀與漢青相仿的男子,漢青一看,頓覺眼熟悉,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人應該是秦老先生的小兒子——秦書與。

秦書與怔了一下,很快就認出他:“你——漢青!”說罷,將漢青讓進客廳。

漢青抬頭一看廳堂正中央一個大相框中的老人肖像便知秦老先生已經去世。

漢青朝秦老先生的遺像三鞠躬後,才落座與秦書與扯開話題,說的盡是些往日的記憶。秦書與現在重慶文聯工作。那個老者是秦書與的嶽父大人。

“你有什麼事嗎?”秦書與似乎看到漢青臉上有一種急切的東西,忽然問道。

漢青覺得自己初進此門就得知秦老先生去世的事,不便主動開口尋求幫助。現在秦書與既然已經涉及這個話題,他也不妨告之來意。漢青把意思說明後,便從懷中取出畫卷往案幾上徐徐鋪開。

秦書與看了半天,不敢確定此畫的來曆和價值,便向漢青推薦一位鑒賞名家廖先生,廖先生家住沙坪壩,一般每日隻在下午三點鍾以後才可以會客。求他鑒賞的人不少,不是熟人介紹,一般不見。秦書與寫了一個帖子,交給漢青,算是介紹信。

不知不覺,談話接近晌午,秦書與執意留漢青吃飯,漢青忽然想起剛才進門之前看見過的影子,覺得不宜久留,怕給秦家增添麻煩,便連忙作揖告辭。

闊別重慶多年,漢青想吃重慶的火鍋,但他一念及懷中的雪月醉酒圖,每每聞得館子裏飄出的火鍋香味,隻好強忍著食欲咽下口水。

出了秦家大門,他又有點後悔。路上行人嘈雜,擦肩摩踵的,多有不安全因素;想折回秦家,也不好意思;回到表妹家麼,更不行,既然已經出門,就應該把事給辦妥。

這些年來,重慶發生了很大變化,漢青忽然有了遊覽街景的念頭。恰好,他瞥見一輛空載的三輪人力車從身後趕上來,漢青臨時性起,問過價錢,跳上車,讓車夫導遊。

那車夫頭頂鴨舌帽,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睛,可是談價錢時,卻十分爽快。一開頭,令漢青十分驚訝,可是他一細想,重慶人曆來以耿直豪爽著稱,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山城重慶道路起起伏伏,民居建築往往依地勢而建,顯得錯落有致;路邊的巷道,往往崎嶇窄小,秘道似的伸往稠密的居民區深處。

開始時車夫拉著漢青走走停停,介紹一些城市變遷情況,可是到了一處平坦路段時,車夫卻忽然埋頭加速,往一僻靜方向急疾。

漢青頓覺有異,經過一個下台階的巷口時,他瞅準機會,連忙跳下車奪路而逃,他沿著台階三拐兩轉,巧妙脫身。

漢青氣喘籲籲地環顧一下周圍,發現周圍有許多小學生,他定睛一看,這附近不就是中美合作所嗎?慌亂之中,他不慎跌了一跤,摔進學生隊伍。

阿才就在小學生隊伍的人群中。他發現地上爬起一位滿頭大汗的叔叔,好奇地朝他多看了兩眼。不知怎的,他覺得這位叔叔有點麵熟。

漢青也注意到了阿才的身影,他簡直不敢相信,竟會在此處遇見阿才。曾經有一回,當阿才酣睡的時候,漢青在阿才床前端詳過這張清秀而富有靈氣的臉蛋。

漢青和阿才相互對視了一下,但是漢青不敢開口相認他這個小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