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以戲劇節培育當代北京的劇場生態(1 / 3)

高音

我們都知道,在西方,戲劇是古希臘留給人類的文化遺產。對於城市與文化之間的關係,我特別讚同這樣一種觀點:“在若幹世紀中由自身的文化憧憬塑造而成的城市,是藝術史無與倫比的見證。”[1]如果用事實說話,那麼雅典戲劇節是印證這一結論的典範。在雅典人心中,每年春季三月下旬至四月十五日之間舉辦的戲劇節是對國民的一種教育和宣傳。是在世人麵前尊容城市精神宣揚國家光榮的一次絕好的機會和手段。對於雅典而言,戲劇節乃是一種政府行為,由第一執政官主持,全體公民參加,戲劇節期間,看戲是每個公民的權利而非少數人的特權。古雅典戲劇節是城邦最重要的宣傳媒介。古希臘劇場的研究者寫道:這時候,聚集在雅典城裏的外國人最多;因為冬季風暴剛過,海上航行便利;外國大都在此時派遣使節,而雅典的各屬地亦多在此時繳納歲貢。“雅典人樂的在這個機會,在這樣眾多的外國人之前,表現他們自己的偉大。那街市上的遊行,那祭神的犧牲,那讚頌酒神的歌舞,以及悲劇和喜劇,一切無非為使外國人對於雅典人的富庶,從公的精神,和文學的愛好,得一印象。”[2]希臘城市不僅是戲劇展演的舞台,也為戲劇的創作提供了現實的素材。希臘戲劇的悲喜榮辱對應著希臘城市興衰沉浮。希臘的悲劇作家對於民族的心理和性格曾發生深刻的影響。古希臘戲劇史學者認為,古希臘戲劇“原本就是一個社會正視其曆史、承認其緊張狀態的一種方式。這是一種依賴事實的公眾藝術。”露天劇場作為希臘城市典型的公共空間和標誌性建築不僅是希臘人悲喜劇的舞台,更承載著社會政治的理想實現。對於城市空間和文化環境之間的關係,學者芒福德說過這樣一段話:“城市是地理的織網的工藝品,是經濟的組織製度的過程,是社會行為的劇場……表現人類高度文化的戲劇舞台。城市在培育藝術的同時,本身就是藝術,在創造劇場的同時,本身就是劇場。”[3]

從藝術發生學的角度,我們知道戲劇脫胎於宗教儀式,作為公眾行為的戲劇,其演出從來有跟節慶相配合的傳統。19世紀以來隨著城市中產階級文化的出現,人們試圖利用城市文化與共享藝術之間的關係恢複和重續這一傳統。自瓦格納1876年創辦拜羅依特戲劇節、萊因哈特和霍夫曼斯塔爾、理查德·施特勞斯1920年在奧地利共同創辦薩爾斯堡戲劇節以來,戲劇節逐漸成為以城市為核心的戲劇演出的一種風行的節慶彙演方式。我們熟悉的與城市有關的世界知名的三大戲劇節有讓·維拉爾在1947年創辦的阿維尼翁戲劇節、同年建築在英國愛丁堡這個蘇格蘭文化古城上的愛丁堡戲劇節,還有創辦於1963年的德國柏林戲劇節。這三大戲劇節各具特色,而促進人們的心靈解放與精神繁榮,則是它們共同的目的。蜚聲世界的科學家霍金在他的演講錄中回憶少年時光,特別有提及他的家庭導師“對為愛丁堡戲劇節寫劇本比教導他們更感興趣”。[4]的段落。這也從旁印證出愛丁堡戲劇節對於一個英國公民的吸引力和重要性。1968年波蘭戲劇家格洛托夫斯基在愛丁堡戲劇節上演出了貧困戲劇的代表作《衛城》。該戲劇取材奧斯維辛集中營,成為人類用戲劇手段麵對苦難的形象記憶。

應該指出的是,戲劇節的培育和發展與國家和城市的文化資源密切相關。我們隻要把目光投向近現代世界藝術史,就能找到生動斑斕的樣板。德國的拜羅伊特因為有每年持續一個月的拜羅伊特瓦格納歌劇節,成為德國文化的地標,世界所有愛好瓦格納音樂和戲劇的人們的麥加。這個由世界最後一個浪漫主義大師瓦格納創辦的戲劇節已然作為一項延續德國戲劇傳統的偉大事業,真正做到了連綿不斷、薪火相傳。戲劇導演萊因哈特在奧地利薩爾茨堡首屆戲劇節推出宗教劇《平常的人》,把整個城市都劃入他的演出範圍。他們在教堂前搭一個簡單的平台,就在上麵表演,不用任何道具,在光天化日下進行整個的劇情。萊因哈特寫道:“白晝天氣反複無常,鴿子成群飛翔,雷暴雨時而威脅,這些因素都闖入我們戲中給戲增添了一種奇特的,不斷變化的不可思議的魔力。”[5]正是薩爾茨堡這座文化名城,成就了戲劇大師建築巴洛克戲劇的願望。我們還知道,薩爾茨堡是莫紮特的故鄉,1926年“節日演劇廳”落成後,在此上演莫紮特的歌劇成為戲劇節一項不可缺少的內容。因為有莫紮特天籟般永恒的歌劇,給薩爾茨堡戲劇節帶來了不可磨滅的自信。誕生了莎士比亞的英國倫敦附近的小城斯特拉斯福,1879年開始舉行的“艾馮河畔斯特拉特福”定期演出節即莎士比亞戲劇節,使這裏成為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藝術愛好者前往旅遊的重要理由。

阿維尼翁是法國南部一個小鎮,鎮上矗立著巍峨的中世紀建築教皇宮。法國戲劇活動家、導演讓·維拉爾在教皇宮庭院廣場演出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以巨大的石頭宮牆作為演出的背景……,讓·維拉爾別具一格的對《理查二世》的演出拉開了每年7月都會吸引全世界戲劇愛好者前往參與的、為時四周,自由市場式戲劇狂歡的阿維尼翁戲劇節的帷幕。據悉,“1962年,維拉爾辭去巴黎民族大眾劇院院長一職,在阿維尼翁小城定居。他將所有精力都投入了藝術節的改革與發展。在他的悉心嗬護下,藝術節茁壯成長,其範圍從教皇皇宮的庭院擴大到了整個阿維尼翁市,而且其品種也從戲劇擴大到了其他表演藝術乃至繪畫領域。”[6]如今,阿維尼翁戲劇節已然成為戲劇的盛大節日。完成了讓·維拉爾的人民戲劇觀,戲劇樸實地向一切人開放。讓·維拉爾是現代法國卓越的戲劇活動家。有法國戲劇史家寫道,在他的父母方麵看來,他是1912年在法國南部的港口塞特城誕生的;在戲劇界的行家們來看,他卻是1943年在巴黎小小的卡爾曼劇院上演斯特林堡的《雷雨》一劇時才出生的;在廣大群眾方麵,他則是1947年才在阿維尼翁誕生的。1995年,中國的戲劇評論家林克歡在參加了第49屆阿維尼翁戲劇節後感慨:與我們的戲劇節、藝術節幾乎成了戲劇界、文藝界圈內人的比賽不同,阿維尼翁戲劇節和外阿維尼翁戲劇節,是名副其實的全民慶典,是藝術家與觀眾平等、自由、親切的會見。戲劇節期間,世界各地的戲劇工作者和各國遊客,紛紛湧進這個不足十萬人口的古城。到處都是演出廣告、傳單和劇照,到處都是音樂和掌聲,到處都是露天咖啡館和露天酒吧,隨處都可以見到臉上撲著白粉或戴著假麵的演員,連賣汽球的小女孩也把自己化裝成馬戲團的小醜……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狂歡的節日中。[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