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我在美國一所大學裏任職。最近連續兩次帶著學生們出行，充當所謂的“伴護”，遇到了不少意想不到的事情，美國年輕人根深蒂固的獨立精神，給我好好上了一課。
第一次是去新奧爾良。別看平時美國大學生們大多文質彬彬的，張口閉口時髦玩意兒，幹起體力活來卻一點兒也不含糊，大多數學生都是捋起袖子就幹，髒活兒累活兒都不退縮，膽子還特大——從來沒劃過船的，到了湖邊臨時學幾下就敢下水，沒有半句廢話；從來沒建過房子的，就敢爬梯子、鋸板子，臉上帶著油漆，還挺美的。
我覺得自己在中國留學生中也算能吃苦的了，但真沒這麼有闖勁兒。我想，這和美國學生從小參與社區勞動有關，在家裏也常幹雜活兒，體力活兒也就不那麼可怕了，加上他們常有機會周遊列國，又生活在種族複雜的社會，人生經曆比中國學生豐富很多。
這次旅行是學生自己組織的，資金主要靠80個學生幾個月來在橄欖球賽場上賣零食籌集，學校隻是象征性地讚助了幾千元，可以說，這是汗水凝結的一次旅行。我們這些同行的老師，旅費也由學生們讚助，可想而知，“學生領袖”認為他們對這次旅行有絕對的主導權，不服老師的管束也就在所難免。
學生們都是18歲以上的成年人了，老師們的主要任務是給他們開車（25歲以下的司機去租車，價格會比較高），並且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保證他們不會飲酒鬧事。一直參與策劃這次旅行的老師在臨行前病了，我們幾個不熟悉學生組織的老師於是挺身而出帶隊。
其實，在整個旅行中，老師和學生都是“打成一片”，吃住都在一起，完全沒有居高臨下的態度，但美國學生獨立自主的意識極強，任何一點兒權利的不平衡都會導致爭執，任何決策都要民主，必須聽取每個人的意見，不允許“獨斷專行”。可學生們畢竟都是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責任感和大局觀尚有欠缺，老師有時不得不插手，比如：“學生領袖”霸占著用於幾輛車之間通信的步話機，不讓老師主導旅程，自己卻去睡大覺，結果導致通信不暢；“學生領袖”指揮開車的老師跑東跑西，完全沒有考慮到老師也很辛苦……返程時，學生和老師的不滿情緒都達到了最高點，老師不願再管任何事情，“學生領袖”沒有安排好，大家餓了肚子又怪老師……雖然很快煙消雲散、大家和好如初，但我已經得到了啟示：無論出門還是在學校裏，老師都要尊重學生，注意言行不“越界”，否則會引起學生“反彈”。
上周，我帶8個學生出去開會。為了給學生們省錢，我不僅向學校打了報告，請求報銷全部費用，還帶了睡袋，準備和其他4個女學生擠在一間房間裏。世界各地的學校都很摳門，別說給學生報銷開會費用了，如果老師不是會議的發言人，學校一般也不會報銷旅費。學校好不容易同意報銷費用，我很得意，學生們也很感激。
到了下榻的賓館，拿到兩個房間的鑰匙後，我很自然地說：“5位女士住一間，4位男士住一間。”誰知，一個女生馬上提出了異議：“為什麼要這樣限製？我想混合住。”我當場就懵了：“之前我們不是說好的嗎？”這個學生說：“哪裏說好了？一直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們沒有同意。”我有些生氣了：“學校給了錢，大家當然要守學校的規矩，你可以到別的房間去串門，就是待到第二天早晨我也不管你，但我作為老師，不可能同意男女混住。”這個學生還是堅持：“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交了那麼多學費，也沒見從學校得到多少好處！”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其他學生麵對這樣的衝突也不置可否——一方是好友，一方是老師，真不好決定幫誰。我幾乎當場翻臉：“如果不服從我的安排，你們就自己去租房，我不再負責。”最終，這個女生自己開了一間房，男生們也沒有進入我的房間，但整個會議期間，大家都有些“別扭”。
想起以前在中國大學裏帶學生出遊，可沒這麼費勁兒，學生都習慣了老師安排一切。現在想想，中國老師雖然得到了很好的尊重，卻不利於培養學生的獨立精神和組織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