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拉斯維加斯的陳老太(1 / 1)

郭雪波

車窗外,荒涼的丘陵正茫茫蒼蒼地延伸,這裏被稱之為美國西部荒漠,但並非是那種寸草不生的流動沙漠,而是基本由這種寂寥荒涼得令人昏昏欲睡的丘陵戈壁組成。

我一直奇怪,在這麼一個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怎麼會崛起一座金碧輝煌的城市來呢?

洛杉磯華人作家蕭逸說:“每個男人都有賭性,每個女人都有水性。”當今世上,的確沒有哪個行當比“賭場”“雞場”生意更紅火。

漫長的旅途,漸漸把大家晃進了夢鄉。作家鄧剛鼾聲已起,葉梅在他這一側、葉辛在他那一側,兩片綠“葉”的瞌睡也漸入佳境。我坐在最後一排,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戈壁,聯想起自己老家科爾沁沙地。後排還有一人正目不轉睛地瞅著窗外,眼神迷離。是一位60多歲的華人老太太,孤身一人,我和她搭訕幾句。當得知我們是從大陸來的作家團,她的眼裏閃過一絲驚異。老太太的自我介紹頗有意思:“美國人說我是華人,台灣人說我是外省人,大陸人則說我是華僑,我如今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什麼人了。”

我忍不住笑了。老太太姓陳,是一位台灣國民黨老兵的妻子,祖籍廣東梅縣。她每周末來一次賭城,輸光兒子給的幾百美元後再回洛城,過她的孤寂日子。兒孫們都忙,無暇顧及她,一周來一次賭城是她唯一的樂趣。據蕭逸講,隨子女移居洛杉磯的台灣老人,和陳老太一樣嗜賭者不少,有一劉姓老者在賭城輸得無錢回家,最後流落街頭進了收容所。

到達拉斯維加斯,住處樓下一兩層賭場正煙霧彌漫,陳老太在一個牌桌上賭得正酣。她見到我招招手,又教我“二十一點”玩法。我不會麻將,連撲克都不怎會,費了半天才掌握了些規則。陳老太講,玩“二十一點”,賭客和莊家各有50%的勝率,就看誰有運氣了。我想,這解釋是否太善良了?不過,來賭城不賭一把,肯定對不起我男人的“賭性”。我先拿出20美元,坐在陳老太身旁戰戰兢兢賭起來。據說運氣往往照顧新手,我居然贏了80美元,陳老太則不妙,手旁的兩摞籌碼眼瞅著縮小。“賭性”大發的我,渾然不覺時光流逝,一看表都已淩晨3點,這時莊家贏走了開始關照我的80美元,稍帶著把我那20美元也順手“笑納”了。拉倒吧,我可不想把最後盤纏也貢獻給資本主義,不能再“將計就計”,那就趕緊“溜之大吉”。

陳老太隻身一人在和莊家賭。偌大一張牌桌上,孤零零一人,也無暇顧及我的告別打招呼,雙眼死死盯著莊家發出的每張牌,多皺紋的那張瘦臉顯得疲憊而冷峻,還有那麼一絲絲的落寞和迷茫。

我看著心動,不勝感慨。牢牢記住了那個煙霧迷蒙中的孤獨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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