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國楨(46)先生作《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鉤索文籍,用力甚勤,敘魏忠賢(47)兩次虐殺東林黨人畢,說道:"那時候,親戚朋友,全遠遠的躲避,無恥的士大夫,早投降到魏黨的旗幟底下了。說一兩句公道話,想替諸君子幫忙的,隻有幾個書呆子,還有幾個老百姓。"這說的是魏忠賢使緹騎捕周順昌(48),被蘇州人民擊散的事。誠然,老百姓雖然不讀詩書,不明史法,不解在瑜中求瑕,屎裏覓道,但能從大概上看,明黑白,辨是非,往往有決非清高通達的士大夫所可幾及之處的。剛剛接到本日的《大美晚報》(49),有"北平特約通訊",記學生遊行,被警察水龍噴射,棍擊刀砍,一部分則被閉於城外,使受凍餒,"此時燕冀中學師大附中及附近居民紛紛組織慰勞隊,送水燒餅饅頭等食物,學生略解饑腸。。。。。。"誰說中國的老百姓是庸愚的呢,被愚弄誆騙壓迫到現在,還明白如此。張岱又說:"忠臣義士多見於國破家亡之際,如敲石出火,一閃即滅,人主不急起收之,則火種絕矣。"(《越絕詩小序》)他所指的"人主"是明太祖,和現在的情景不相符。
石在,火種是不會絕的。但我要重申九年前的主張:不要再請願(50)!
十二月十八--十九夜。
注釋:(1)本篇第六、七兩節最初發表於一九三六年一月上海《海燕》月刊第一期,八、九兩節最初發表於同年二月《海燕》第二期。
(2)施蟄存對《集外集》的批評,見他在《文飯小品》第五期(一九三五年六月)發表的《雜文的文藝價值》一文,其中說:"他(魯迅)是不主張’悔其少作’的,連《集外集》這種零碎文章都肯印出來賣七角大洋;而我是希望作家們在編輯自己的作品集的時候,能稍稍定一下去取。因為在現今出版物蜂湧的情形之下,每個作家多少總有一些隨意應酬的文字,倘能在編集子的時候,嚴格地刪定一下,多少也是對於自己作品的一種鄭重態度。"(3)梁實秋浙江杭縣(今餘杭)人,新月社的主要成員之一。一九三○年前後他任青島大學教授兼圖書館主任時,曾取締館藏馬克思主義書籍,包括魯迅所譯《文藝政策》在內。
(4)蔡邕(132-192)字伯喈,陳留圉(今河南杞縣)人,東漢文學家。漢獻帝時任左中郎將。後王允誅董卓,他受牽連下獄,死於獄中。他的著作流傳至今的有後人所輯的《蔡中郎文集》十卷。在蕭統《文選》中選有他的《郭有道碑文》。《述行賦》係有憤於當時宦官擅權而作。這裏所引的四句,"工巧"原作"變巧","委"原作"消"(《蔡中郎文集》、《續古文苑》所載並同)。《續古文苑》,二十卷,清代孫星衍編。
(5)"願在絲而為履"四句,見陶潛所作《閑情賦》。他在該文的序中說:"始則蕩以思慮,而終歸閑正,將以抑流宕之邪心。"這裏說"止於禮義",即指此。"止於禮義",語見《詩經關雎》序:"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6)"精衛銜微木"四句,見陶潛所作《讀山海經》之十。精衛事見《山海經北山經》:"發鳩之山。。。。。。有鳥焉。。。。。。名曰精衛,其名自叫,是炎帝之少女。。。。。。遊於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於東海。"形天事見《山海經海外西經》:"形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幹戚以舞。"(7)"金剛怒目"見《太平廣記》卷一七四引《談藪》:"隋吏部侍郎薛道衡嚐遊鍾山開善寺,謂小僧曰:’金剛何為怒目,菩薩何為低眉?’小僧答曰:’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8)《青光》上海《時事新報》的副刊。林語堂的話原見刊於《宇宙風》第六期(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他所作的《煙屑》,原文為:"吾好讀極上流書或極下流書,中流書讀極少。上流如佛老孔孟莊生,下流如小調童謠民歌盲詞,潑婦罵街,船婆毒咒等。世界作品百分之九十五居中流,居中流者偷下襲上,但皆偷的不好。"(9)《論語》文藝性半月刊,林語堂等編,一九三二年九月在上海創刊,以登載幽默文字為主,一九三七年八月出至第一一七期停刊。《人間世》,小品文半月刊,林語堂主編,一九三四年四月在上海創刊,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出至第四十二期停刊。《宇宙風》,小品文半月刊,林語堂、陶亢德編輯,一九三五年九月在上海創刊,一九四七年八月出至第一五二期停刊。
(10)"意德沃羅基"德語ldeologie的音譯,即"意識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