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攻西夏(1 / 3)

自遠處看去,眼前的狼山是深藍色的,大大的鵝卵石自山巔傾瀉而下,然後流入一片深綠色的草原。山頂上一抹紫色的天空,粉紅色的雲彩就仿佛是它的桂冠,它就像是一位來自西夏的貴婦站在那裏,身後是藍色的湖泊,映照著廣袤的蒼穹。

兀剌海城是西夏王國的門戶,是邊防關口。又是一年春天,鐵木真率大軍出黑水城,浩浩蕩蕩向這裏進發,行軍路上,與女兒德薩蘭的最後一麵一直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這次出征,他特意穿著金光閃閃的胸甲以及上乘的毛料,連他所騎的黃驃馬也披掛著顏色鮮豔的織布,就像是要去送出嫁的女兒。在他心中,還有一樁心事未了,他想起當年俺巴孩汗親自送女兒嫁給塔塔兒人,背信棄義的塔塔兒人卻將他抓起來送給了金國的阿勒坦罕,隨後被釘死在木驢上。塔塔兒人被消滅了,成為了他奴役的部落,但是,何時取金國在他看來取決於何時取得西夏。

探報不斷經過兀剌海城被快馬傳遞到西夏王宮中興府襄宗李安全手中,剛剛囚禁叔叔而篡奪了皇位的李安全顯然沒有被探報的軍情所威懾,而在宮中與桓宗皇帝李純佑的母親羅太後喝茶聊天。羅太後看到李安全就仿佛看到了她一直深愛的男人越王李仁友,這個讓她戰栗的男人,曾經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全部的希望。當然,她也是李仁友全部的希望。而這個希望現在終於變成現實了,他們的私生子李安全終於安全地登上了西夏國的皇位。李安全並不為囚禁桓宗皇帝而感到絲毫的愧疚和不安,因為隻有羅太後和他知道,桓宗皇帝李純佑並不是他的叔叔,而是他的“皇弟”,他才是父親李仁友和羅太後的第一個孩子。

“太後為皇弟傷神嗎?”李安全兩指夾起一隻亮晶晶的紫葡萄送進看上去依然年輕美麗的羅太後嘴裏。旁邊的侍女見狀,急匆匆退出。

“都是我的孩子,有什麼傷神的,誰做皇帝都一樣。”羅太後半閉著眼睛半躺在芳榻上柔聲細語。

“如何處置皇弟?外頭傳聞說發現了兩頭獸,一天豈能容二主?”皇帝問道。

“我不忍心親手殺自己的兒子,我希望他活著,但現在你是皇帝,你自己去決定吧。”太後表情冷淡地說。

“我怎麼會殺害自己的皇弟呢?我自有主張。”皇帝斜著眼望著她,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

“我一直認為,你做了皇帝西夏會更安全,因為我能從你身上看到你父親的影子。”太後說。

“那是自然,朕一向主張聯蒙拒金,那些蒙古人應該把我們視為朋友,絕不會與我們西夏為敵,過不了幾年,西夏就會強盛起來。”李安全說著站起身來,顯然他第一次做皇帝,還沒有學會皇帝的步伐和舉手之間的氣勢。

“鐵木真的大軍就要到了,你想好應對之策了嗎?”羅太後說著,向自己的兒子拋了一個媚眼,仿佛在她眼中眼前的這位年輕的皇帝就是李仁友。

“朕自有應對之策,太後就安心在宮中享福吧。”皇帝說。羅太後隻穿著一件透明的短衣,胸脯裸露在外。走近之後,皇帝立刻聞到香味四溢。

他喜歡母親,是超出母子關係的那種喜歡,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是皇上了,他擁有全天下的女人。

殿中的帷幕被緩緩拉上,似乎掩蓋住了這一幕亂倫的醜惡之事,可是還是被他突然闖進來的兒子李承禎發現了。這位準太子,迫於父親和自己特殊身份的壓力,隻好隱忍而退,但這卻成為李安全的一個心病。

第二天升殿,折騰一夜的皇帝又遲到了,文臣武將在殿堂之上都低頭沉默,他們懼怕這個殺了前皇帝的人。隻有他的兒子李承禎抬頭窺視著他的臉。皇帝笨拙地登上紅地毯台階,緩慢地坐在龍椅上,兩隻腳還不自覺地抖動著。

“有本快奏,無本退朝。”這是皇帝第一次升殿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他自己覺得說得最好的一句話,這是從他的皇弟那裏學來的,沒事的時候,他經常在私底下練習一番。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就想有朝一日要對著這些文武百官說出這句話。

“聖上,鐵木真率大軍經黑水城,距兀剌海城不足六百裏了!鐵木真派大將軍耶律不花先遣至兀剌海城,想問問我朝是否願稱臣納貢。”大都督府令公高逸奏道。

“稱臣納貢?那個貪婪的蒙古人已經急不可耐了,朕想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李安全問道,然後瞥了一眼兒子李承禎。

“聯合金國抵抗鐵木真。”李承禎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他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臉色陰沉,掛滿了不甘屈服的神情,目光中流露出他們不敢用言語表達的敵意。

“蒙古人容易抵抗嗎?”皇帝摸了摸鼻子,“不過,即使稱臣納貢也要挫一挫他們的銳氣,朕倒想看看蒙古人究竟有多厲害。”

“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趕到狼山之後,如果我們答應了他們的條件,他們就會提出第二個條件。”高逸大聲說。

李安全默默望著這個久經沙場、身強力壯的武夫,後悔剛才說出要挫傷鐵木真的話,可是君無戲言,這話收不回來了。

“那麼,誰敢領兵出擊?”皇帝問道。

“和談比較穩妥,為什麼非要挑起戰爭呢?”其中一個聲音雖然很微弱,但卻被皇帝聽到了,他眼睛陡然一亮。

“哪位愛卿提出和談?”皇帝問著,打量著階下這些低頭的臣子們。

“真是個愚蠢的主意!”高逸高聲說,“你們以為他們是善良的綿羊嗎?他們重兵壓境不是為了和談!”

皇帝又低下了高傲的頭顱,雖然心裏不滿,但也不好說出口。

高逸輕蔑地看了看其他人,似乎對自己挑起的這場危機頗為得意,他四顧周圍,朝大家喊道:“諸位,聖上問諸位話呢,難道沒有一個人敢與鐵木真較量嗎?諸位,惡狼就要衝進你們的府邸了,聽說他們隻對女人有興趣,你們覺得不值得為她們去廝殺嗎?”

“好吧,諸位愛卿。”皇帝開口道,“朕隻想做個安穩的皇帝,隻要我們不遭到攻擊,我們也不會攻擊任何人,但是,蒙古人已經舉兵進犯這裏。既然高愛卿和太子都主張抵抗鐵木真,朕封太子為元帥,高逸為副元帥,你們領兵五萬去阻止即將到來的侮辱和損害吧。”

當天晚上,中興府西花園外一處偏僻的地方,幾間平房看起來寧靜而安詳。黑暗中,小屋的窗戶紙微微泛著黃色的光芒。皇帝領著幾個人悄悄進入房間,將窗簾拉下。

蜷縮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的桓宗皇帝李純佑正做著噩夢,他嘴裏念念有詞,顫抖的身子扭曲著。在灰色的夢魘裏,他站在興慶宮的宮門口,眼睛凝視著懸在城樓的頭顱,頭顱上的那張臉扭曲變形,十分可怕。其中一隻頭顱突然抽動了一下,然後眼睛就張開了,他猛然發現那正是自己。李純佑想衝出宮裏逃走,但是他的身體卻動不了,他看到自己的頭顱將自己的舌頭伸了出來,嘴裏叫著:“純佑,純佑……”然後有一隻滿是傷痕的手臂從他身後伸了過來,抓住他的肩膀。李純佑嚇了一跳,他轉過身來,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的身體受了傷、血淋淋的,微笑著望著他。李純佑流著高興的淚水,想要跑過去抱他,但是父親伸出手阻止他跑過去。李純佑無力地掙紮著,他的悲哀爆發了,眼淚如洪水般流了下來。接著他驚醒過來,滿臉都是淚水。

李純佑從睡夢中驚醒,他大喊道:“刺客!有刺客!”

“皇叔,這裏沒有刺客,隻有朕在這裏。”李安全俯在他跟前說。

“朕?”李純佑看看四周,才撫平了心中的恐懼和驚慌,不過他清楚地看到眼前這個剛剛被自己封為鎮夷郡王的侄兒竟然龍袍加身,侍衛隨後。

他安靜地從鋪著茅草的床上爬起來,隱藏在燭光下的陰影裏,他已經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看起來非常激動,揮舞著滿是傷痕並且少了一根指頭的雙手,這根指頭是叛軍破宮之時他拔劍削掉的,可是那張血書的白綾還沒來得及收好,他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時卻在這裏。

李純佑罵道:“父皇臨終前囑咐朕,不要重用你,所以朕不準你承襲你父親的越王之位,而現在看來,你確有異誌,竟然加害於朕。”

“殺了這個狗皇帝!免得禍起蕭牆!”李安全的侍衛舉起明晃晃的刀說。

但是身材修長、長得英俊的李安全並不讚成侍衛魯莽行事,他摸了摸中指上那顆碩大的寶石戒指說:“不得無禮!你們先退下。”

侍衛收起利刃,緩緩退出,就站在房屋的門口。

“你說,我母親在哪裏,我要見母親,我要見太後!”李純佑用低而堅定的語氣說著,他的心冷了。

“可憐的皇叔啊!你見不到她了!”李安全歎道,“在你離開這世界之前,我必須要讓你明白,不是我對你心狠手辣,而是天意如此啊。”

“你這個畜生!你是不是殺了太後,你說!”李純佑雙手抓住龍袍號啕大哭起來,他的雙手痛得戰栗。他在燭光裏看到他的侄兒滿臉紅光,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我怎麼會殺害我的母親呢?”李安全微笑道,“也許你不知道,我也是她的兒子,親生的兒子。我不明不白地喊了你幾年皇叔,而且我忠於你好多年,而你卻把憤怒都施加在我的身上,為了一個越王的爵位,你竟然貶了我。可是你想不到吧,是母親她把我送上了皇位。”“你說什麼?!”李純佑眼前一黑,幾乎暈厥,他勉強支撐起即將倒下的身子驚訝地問道。

“是的,從今以後,這個秘密也將永遠成為秘密了。”李安全回答道。

“什麼……”李純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盡管他之前也懷疑過,因為在李安全上奏請求承襲越王位時,羅太後曾數次勸他準奏,可是他不敢不遵父皇的遺旨,所以就沒聽從太後的話,他當時就覺得自己的母親對這位侄兒恩寵有加,但他卻沒想到事情的結果卻如此荒誕不經。

李純佑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跪了下來,凝視著李安全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