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悄悄地降臨到北大荒。
明天就是舉行集體婚禮的日子,薑苗苗按著各隊報上來最後敲定的名單統計,共有一百三十四對新郎新娘參加婚禮!當初,幸虧比初步統計出的數字多蓋出了一些鴛鴦房。這些小鴛鴦房蓋在了辦公室的大東側,遠離分場中心,雖平易而又簡陋,倒成了分場最繁華的地方,戶戶門口貼上了對聯,掛起了樺樹皮燈籠、紅紙燈籠。自己忙活的,來幫忙的,出出入入,好是熱鬧。分場下發了文件,可以回老家領對象的那些職工,對象都物色好了,有的都領來了。賈述生才打成了右派,但誰也不理這個茬兒,該怎麼的還是怎麼的。有些人在文件發下去時就物色對象,直到賈述生被打成右派了才成功,於是就隱名埋姓,或者報假成分先來了,想等結婚以後再遷戶口,因為戶口上有一欄寫著什麼成分,成分不好的一遷就露餡兒了。現在,還有遵循那個文件的,也就由明裏轉暗裏,明明回家去相對象,愣說家裏這事兒那事兒,反正理由一出口,都是非回去不可的事兒,報不報銷,回來再說。各隊長來請示,專門找高大喜,不管魏曉蘭同意不同意,高大喜答應得很痛快,一下子走了不少人。要是這部分人不走,人就更多,更熱鬧了。
魏曉蘭費盡心機,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如期舉行集體婚禮的眾人意願,也改變不了事先一些重要工作的安排。兩天前,王繼善、羅益友、荒妹就被接來了分場,王繼善負責集訓,教大家如何適應北大荒的嚴寒環境。羅益友在冬訓班上講打獵知識和北大荒冬季生產活動。荒妹呢,成了薑苗苗的得力助手,為準備結婚的開結婚登記介紹信,又帶車去離分場不遠的鄉公所請來婚姻登記員,給一對對要結婚的辦登記手續,忙得不亦樂乎。
王繼善發現,來分場這幾天裏,不管是領導還是墾荒戰士們,幾乎都喜氣洋洋,惟有方春副場長總是悶悶不樂,和他一起組織大家跑步,常常心不在焉,有時嘴還噘得老高。明天的集體婚禮由高大喜主持,由方春宣布新郎新娘名單,魏曉蘭講話。這是一項帶有民風民俗的工作,高大喜委托王繼善做總顧問。他讓薑苗苗把名單抄寫好,準備給方春送去,也想順便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別到時噘嘴鼓腮的,或者弄出點兒不愉快,影響大家的情緒。
王繼善來到方春的辦公室,見他正在垂頭喪氣地挑開爐蓋子,沒好氣地往裏加袢子,便問:“方副場長,這幾天,我怎麼發現你不高興?”
“哎,”方春實在是忍不住了,“我真不知道魏曉蘭這娘們兒的葫蘆裏裝的什麼藥?!”
“哈哈哈……”王繼善一聽這罵聲,笑笑說,“看你這個樣子,今天我就不叫你副場長了。怎麼?還沒結婚就說人家是娘們兒,鬧意見了?”
方春扔下爐鉤子,把王繼善拉到床邊坐下說:“王隊長,你是過來的人了,你說說,這個魏曉蘭是怎麼回事呢?”
“那--”王繼善一眨眼,瞧著方春笑哈哈地說:“我一聽準是談戀愛韻事兒,這事兒,你得冷靜冷靜問自己呀!”
方春說:“我不是說了嘛,你是過來人,我也不拿你當外人,當著真人不說假話。你說她,說是不真心吧,我一約她就跟我走,談興奮了也有親有抱;要說真心呢,我一提結婚,她就打退堂鼓,說的那些熊玩意兒都不是理由!”王繼善問:“說的什麼?”“我說過幾次了,這次分場要舉行集體婚禮很有意義,連一隊、二隊的都來參加儀式,多好啊,人家高大喜和薑苗苗都算一對了,咱倆也算一對吧……”方春氣喘籲籲地說,“你猜她嘞嘞什麼,說他們結他們的去,咱們明年再說。都沒說一定,還鬧了個‘再說’,這再說是什麼意思呀,就是沒準兒唄。我追問理由,她反複說的就一條,她是分場主要領導,一結婚有了孩子就不能利手利腳抓工作了!”
王繼善說:“對有事業心的幹部來說倒也是……”
“是什麼!”方春忽地站了起來,“我說,咱倆結婚還不會不要孩子嘛……”
“對呀,”王繼善應和說,“這就不影響嘛!怎麼樣?”
方春說:“她還是不同意!”
王繼善點點頭:“噢,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按理說,帶頭紮根北大荒是個挺好的事呀……”對魏曉蘭,王繼善也是滿肚子意見,對賈述生的事情,對調查組宣布水田開發停止的事情……他總覺得自己是後收編國營農場的,沒有人家那些複轉官兵腰板硬,人家都拗不過,自己還說什麼呢!就傻子種地看鄰居,隨大流吧!心裏呢,對這個魏曉蘭早就氣得鼓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