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陳大遠背著手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走一趟,又回來一趟,腦子裏轉悠著兩件事兒,也興奮著這兩件事:一件是高大喜這麼有號召力,不減當年勇,能夠有堅定地辦好國營農場的信心;第二件事是賈述生開了個會,竟讓有不同意見的已退休副場長王繼善氣得休克在會場,一喜一悲,應該是兩喜,這樣,就應該把光榮農場作為整體自負盈虧的試點場,順水推舟地把小江南農場作為基本推開興辦家庭農場的試點場,到時候用成果說話……

這種想法是在給老部長打完電話以後不得已而產生的。當他聽說賈述生要在小江南農場基本推行家庭農場時,氣得都要顫抖了。他抄起電話想質問賈述生,一眼瞧見桌子上的省報登載的中央領導視察北大荒提出興辦家庭農場的大號標題,把抄起的電話又放下了。目前,還沒有任何借口讓整個北大荒隻在一個場試點。他想來想去,想起老部長對北大荒的開發建設一往情深,輕輕拿起電話,想撥又放下,想了又想,終於拿起電話撥通了老部長的辦公室電話。老部長最後一席含混的話掃了陳大遠的興:我不管怎麼試點,基本推開試也罷,試一個場也罷,場場隻試一家也罷,主要是要看試點單位幹部和職工的積極性如何,不要脫離群眾盲目超前,也不要落後於群眾無動於衷,最後拿辦家庭農場與不辦家庭農場的效益對比,然後再做決定。

老部長這一席話使陳大遠決心要用光榮農場和小江南農場做兩種試點的對比,一年初步試驗,兩年內決定大局怎麼辦。

陳大遠看看手表,一算時間,心裏嘀咕著,兩個人該到了,忽聽敲門聲,隨著他一聲請進,高大喜和王繼善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見到陳大遠,對於高大喜來說是件極平常的事情,但對王繼善來說,別說退休了,就是在職時,作為一個副場長,被局主要領導接見的機會也是極少極少,對他來說,可以說是沒有過,在這位資格頗深、晚景怡然的老領導麵前,尤其麵對陳大遠那兩條高高挑起的花白眉毛下嵌著的那對光芒閃爍的大眼睛,顯得有點兒拘謹。讓他沒料到的是,陳大遠卻撇開高大喜先和自己握手:“老王,恢複得怎麼樣?”

“好,恢複得很好。”王繼善拘謹是拘謹,對陳大遠讚不讚成辦家庭農場的立場和觀點心裏很明白,“陳書記,我一聽賈場長講話要把國營農場一下子搞嘩啦了,心裏激動得就不得了了,也可能是年齡大一點兒的關係。”

陳大遠鬆開王繼善的手,和高大喜草草一握就鬆開,示意讓他倆在辦公桌旁的沙發上坐,自己往辦公桌前的轉椅上一坐,說:“這可不在歲數大小,要是對北大荒沒有極其深厚的感情,歲數再大也不會這樣,這是個革命覺悟問題呀。”

陳大遠聲音不高不低,也不激昂,說話時又瞧都不瞧王繼善一眼,顯得若無其事,那麼平常,那麼自然,惟一令人注意的就是字咬得清楚,平和的聲音裏有幾分凝重,這足以使王繼善激動不已。

“陳書記,”高大喜在一旁插話說,“這些年了,我了解,老王可是個主持正義的人。在當副場長的時候,為小江南農場幹了很多事情,要說發展水田,老王可是立下汗馬功勞的……”

“哎……”陳大遠歎口氣,離開寫字台,背著手邁著小四方步,慢慢地在他倆麵前踱著步說,“大喜,老王,這幾天,我心情很沉重,為什麼讓你們兩個來呢?無非就是隨便聊聊。我越是想起像你們這些為北大荒開發建設立下汗馬功勞的英雄漢子,越是心裏不平靜。我在想,我是眼瞧就要退休的人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交班時交一個支離破碎的北大倉,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北大荒的敗家子呀……”

陳大遠是當年抗美援朝戰場上給高大喜、賈述生當過師長的老首長,很快就要離休了,曾是當年戰場上的新聞人物:在一次戰役中,因他固守偏見,指揮有誤,打了敗仗,損失慘重,受到降職處分,誰知這位陳大遠不屈不撓,在幾次獨自執行任務和帶領全團出擊中屢立戰功,又一步步晉升了上來,被戰報記者稱為是不服輸的指揮官。如今他年事已高,頭發不白,臉色紅潤,腰板挺得直,目光直射的眼睛,咄咄逼人,一打眼就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剛愎自用的人。

“陳書記,”高大喜站起來,竟有幾分當年在戰地向首長報告一樣的姿態,“有我高大喜在,就有咱社會主義的國營農場在……”

王繼善也受感染似的站起來:“陳書記,別看我退休了,組織上隻要需要我,為了咱北大荒的社會主義江山永在,領導盡管安排,我保證做好。”

“好好好,你們都請坐,”陳大遠在會上,在要發的文件上不輕易敞開思想,在一個老部下麵前和一個退休的副場長麵前就無所謂了,“我先不找賈述生談,因為他正處於固執階段。但終歸我還是要說的,不能看著我的老部下犯錯誤。”他往高大喜、王繼善麵前一站揮一下手說,“他以為打過右派平反了,與魏曉蘭鬥鬥對了,這回要全麵推開辦家庭農場也對,恐怕是要犯自我感覺的經驗主義了。”他說到這裏,覺得此話有漏洞,補充說:“上級首長有指示,指示是客觀的,不是那麼具體的,要辦需要先試點探索經驗,可以說,整個北大荒很平穩,惟有這個小江南農場,呼呼啦啦地要刮大風、要下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