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3)

苗苗啊,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想著想著,安慰自己,事業是主要的,很快入睡了,還傳出了震耳的鼾聲。

隔屋聽著這聲音,薑苗苗有點兒哭笑不得了。

那些年,有人說方春和魏曉蘭是“政治夫妻”,薑苗苗倒覺不出什麼,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才感悟出有人這樣稱呼的用心良苦:他倆在一定的政治氣候下互相利用而結合,在一定的政治氣候下又互不為用而散夥,風雲突變,樹倒猢猻散。這些年,有人悄悄傳說自己和高大喜是“革命夫妻”。第一次傳到耳朵時,隻覺頭皮一緊,細想也沒什麼,革命就革命,革命夫妻還不好嘛!薑苗苗在腦海裏過濾了幾次這種說法,怎麼想怎麼覺得沒什麼貶意,“革命”這個字眼不像“政治”,隻要前麵不加“反”字,就是個振作之詞,共產黨講的就是革命,革命有什麼不好?!

她合衣而睡,覺得有點兒涼,就順手展開被子蓋到了身上,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細細回憶起和高大喜幾十年的夫妻生活。

隨著十萬複轉官兵開進北大荒的時候,從內心裏確實是在偷偷愛慕著賈述生,當知道了賈述生家鄉有對象,馬春霞又追了來,就把愛的情懷敞給了高大喜。當時,高大喜的英雄氣概,英雄事跡,還占領著不少姑娘的心,也占領著自己的心。相愛了,結婚了,在相當長的時間裏,自己並沒有完全把高大喜當成丈夫,而是當成英雄,當成領導,在英雄麵前、在領導麵前,自己辛苦點兒是應該的。可以說,夫妻生活,自己是在畢恭畢敬中度過的。在懷小穎以前的每次性生活中,可以說沒有一次得到生理上的滿足,麵對高大喜的粗魯甚至是癲狂般的發泄,仍然感到麵對的是英雄,自己是一種驕傲的付出和奉獻,是一種自豪的忍受。了事兒之後,很快就是高大喜的鼾聲,開始令她睡不著,幾乎是半年過去了,才算是習慣了。

小穎出生了。回憶哺乳期那幾年,當媽媽又當不甘示弱的副場長,又是分居兩地,又惦著高大喜,真忘記了一天天是怎麼度過的,現在,還能記起常常一頭汗、一身汗,有時天亮了,腿上、腰間還掛著酸和累。有時晚上開完會很晚了,想起已經幾天沒回家,惦著高大喜一人孤單,要車把自己送回去?又有一種抹不開的心理,自己便背上小穎,騎著自行車悄悄回光榮農場,第二天一早起來做完飯,高大喜還在睡覺,給他盛好、擺好,再背上小穎騎上自行車悄悄趕回小江南農場,先把小穎送進幼兒園,便開始拚命般的工作。那時候,提倡革命加拚命,搞夏鋤生產大會戰,“早晨出工三點半,地裏四頓飯,晚上收工看不見”要堅持二十多天的時間,她也不忘按時回光榮農場看高大喜。自己想的是,除了當好副場長,當好媽媽,還要當好妻子,要盡自己應盡的義務。不知是誰捏造出這樣的話,說自己是悄悄騎自行車回光榮農場奉陪“英雄銅像”,這時,自己心裏才為之一震,這種說法裏可是有種酸溜溜的刺激味兒了。後來,經過細細一品味這話,多少年來,自己真有種一直在像摟著個英雄銅像的滋味,她的女性心靈受到了刺激……

改革了,開放了,就在品味自己夫妻生活的乏味中,小穎帶進家裏一些流行歌曲,有時一放很長時間,什麼《北國之春》、《真的好想你》、《月亮走,我也走》等等,乍一聽,覺得軟軟綿綿像資產階級情調,聽了幾次後,覺得曲子是那麼悠揚,歌詞是那麼美,那麼有人情味兒,再一細品,簡直唱到了心裏,融化進了生命的細胞中……成了一種美好的渴望。

她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革命夫妻”就是太缺少這個了。

說來有意思,高大喜睡得再快,鼾聲再響,他的生物鍾就像小鬧鍾定點那樣,隻要想醒,到時候準醒。他醒來看看手表,瞧瞧窗外剛剛升起的太陽,聽聽外屋,沒有一點兒動靜,穿好衣服洗完臉,衝著薑苗苗住的臥室裏喊了一聲,說今天場裏要召開一個重要的會議,你還沒算正式報到交接工作,就可以先不參加了。把拿走的薑苗苗的鑰匙放在茶幾上,披著衣服走了。

高大喜來到辦公室,看了看辦公桌上放的講話稿,覺得還是不順心思。辦公室的秘書們寫的報告總是那麼文縐縐的,和他們說過多少次,報告寫得軟綿綿,就是沒勁兒,和賈述生搭班子時不一樣了,不管怎麼強調,這勁兒就是上不來。起初,他不用講話稿,後來,辦公室主任勸他說,現在當場長兼書記,當一把手了,重要會議和講話都要留下來存入檔案的。他聽了,瞧著秘書寫的稿念了幾次,總覺得不是在開會,而是在念文章,便把講稿往旁邊一推,索性不用了。離家時沒吃飯,這是薑苗苗在家他第一次餓肚子。他歎口氣“唉”了一聲,倒了杯開水咕嚕嚕喝進去,看看手表,朝會議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