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眾賊聽夜遊神“哎呀”一聲,噗咚從房上摔了下來。孫青、薛昆、李霸三人把刀亮出來,叱哧咯哧一陣亂剁。東方明見大家亂剁夜遊神,不覺心中害怕,反倒攔阻他們幾個說:“你們因何亂剁夜遊神?此乃神聖,斷斷不可。”孫青說:“你老人家怎麼知曉他是夜遊神?這都是夜行人的主意,裝神扮鬼。再說綠林中人都是高來高去,二員外請想,他既是夜遊神,怎麼教我哥哥一腳喘下房來?”東方明方才明白,說:“這既不是夜遊神,後麵那個定不是鬼了。”正在說話之間,忽聽房上一聲喊叫:“呔!下麵該死的惡霸,敢用刀剁夜遊神,你們該當何罪?”眾人一聽,房上又有夜遊神說話,大家細細一看,剁的這人,不是夜遊神,原來是趙勝。一個個麵麵相覷,暗道:“趙大哥怎麼打房上摔下來了?”原來趙勝先時與孫青低聲講話,智爺就明白了,準是商量暗算於我,一回頭,就見趙勝果然上了房。趙勝慢慢爬房脊過來,往起一抬身,對著智爺的臀就是一腿。智爺容他一踢,自己“哎喲”一聲,卻揪住了趙勝的腿腕子,往下一帶,惡賊身不由自主,噗咚摔下房來。眾人並沒看明白是誰,此時又聽夜遊神說話,大眾方才細細瞧看,彼此異口同音說:“員外爺,咱們上了夜遊神的當了。”眾人大罵夜遊神。智爺一生就是不受人罵,本與徐良商量,次日再動手殺人,被眾人一罵,壯上氣來了,把隔麵具飄帶一解,脫下青衫,扔了沙子口袋,把蠅拂子往青衫裏一卷,放在房上,回手抽刀,說:“夜遊神要汝等的性命來了!”眾人往兩邊一閃,智爺腳落地麵,東方明說:“你們若拿不住這人,等二員外上去,我平生永不喜以多為勝,總是單打單我才動手哪。”眾人說:“拿住這個人,與我們大哥報仇!”一個個手中兵刃往上亂剁亂砍。智爺這口刀,遮前擋後。幸好那兩個出色的倒沒上來。
正在動手之間,後邊又有人來說:“員外爺不好了!後麵又有鬼鬧起來了。是一個大白人,無論男女的房中,他掀簾子就進去,此時嚇死人不少哪。”東方明說:“還是我自己去捉鬼。”教那人在前頭引路,奔至後麵,那人用手一指,果然就在屋中,吱吱的亂叫。東方明奔到屋門口,仍然是把簾子一掀,眼睛一閉,他吃著上回那個甜頭了,將頭一搖,想著頭上的燈把鬼照滅,晃了半天,果然聽不見鬼叫了,倒把山西雁嚇了一跳。頭一次,是徐良把眾姨奶奶嚇躺下,自己往別處去了,東方明伸進腦袋來,徐良沒看見。這一次,山西雁瞧他閉著眼睛,頭顱亂晃,不知是什麼緣故,就用自己舌頭,衝他麵門,舔了一下。東方明就覺著冰冷,在麵門上又一蹭,他睜眼一看,哎呀一聲,險些栽倒,這才看見徐良這個樣兒。自己又一壯膽子,想著前麵的是人,後麵明也是人,就用手中鞭,對著徐良打來。山西雁回頭就跑,東方明更覺膽大了,也就衝進屋,追趕徐良。屋當中有張八仙桌子,徐良在前,東方明在後,繞著八仙桌子轉。東方明把那鞭對著徐良後身,颼的一聲打去,“撲咚”摔倒在地。列公聽請,可不是徐良摔倒在地,論東方明的本事也打不著他。山西雁瞅著他一橫鞭,自己往旁邊一閃,就見東方明摔倒在地,又見由桌子底下,躥出一個人,膝蓋點住東方明後腰,立刻就捆。徐良回頭,看此人穿一身皂青緞夜行衣,軟包中,絹帕包頭,灑鞋,青緞襪子,背後插刀,總沒看見他的麵目是誰。徐良納悶,走過前來,將要問那人是誰,就見他將東方明捆好。一縱身軀起來,與山西雁磕頭,說:“三哥,你老人家一向可好。”徐良哈哈一笑,說:“老兄弟,你真嚇著了我了。”把艾虎攙起來,又說:“老兄弟,你來得實在真巧,我與智大叔,正因此事為難。”艾虎問:“什麼事情?”徐良說:“兄弟,你不用明知故問,你不是為盟嫂而來麼?”艾虎說:“不錯,正是為我施大嫂子。”徐良說:“我們正為此事為難,我比施俊年歲大,不能往外背弟婦,教大叔背,智叔父也不願意,老兄弟,你來得甚巧,往外背弟婦,非你不可。”艾虎說:“來可是來了,要教我往外背嫂嫂,那可不能。”徐良說:“咱們上前邊去,找智叔父去。你背不不背,不與我相幹。”艾虎說:“很好。這個惡霸,咱們是把他殺了,還是怎麼處?”徐良說:“依我主意,別把他殺了,留他活口,聽智叔父的主意。把他口中塞物,將他丟在裏間屋裏床榻的底下,咱們先往前邊找智叔父去。”艾虎過來,用東方明的衣襟把他的口塞住,把他提起來,至裏間屋中,往床榻底下一放,複又把床幃放將下來,二人複又出來。
艾虎問:“三哥,你因何這樣打扮?”徐良就把自己的事情,對著艾虎學說了一遍。複又問艾虎的來曆,小義士說:“我的話長,等事畢,再慢慢的告訴三哥。”又教三哥把那袍子脫了,好往前邊動手去。徐良說:“你叫我脫下袍子,你拿我的東西還不給我麼?”艾虎問:“什麼物件?”徐良說:“你不用明知故問,拿來罷。”艾虎又問:“到底是什麼東西?”徐良說:“我的夜行衣靠。”艾虎說:“你的夜行衣靠,怎麼來問我呢?”徐良說:“準是你拿了去,沒有兩個人。”艾虎直急得要起誓,說:“實在不是我拿了去了。”徐良說:“必是你嗔怪我方才找包袱時節口中不說人話,不肯還我,是與不是?”艾虎微微一笑說:“三哥,你方才找包袱說什麼來著?”徐良把找包袱言語說了一遍。小義士聞聽嗤的一笑,說:“很好很好。”徐良問:“到底是你拿去不是?”艾虎說:“總是有人拿去就是了,可不是我。不用打聽了,咱們先去辦正事要緊。”山西雁無奈,隻得把頭上帽子、麻辮子、孝袍子、舌頭俱都摘下來,同著艾虎,直奔前邊而來。前邊正在動手之間,二人把刀亮出來,一聲喊叫,這兩口利刀,非尋常兵器可比,就聽叱哧磕哧,亂削大眾的兵刃。眾人一齊嚷叫“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