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溪帶著母親和嫂子收拾出來的整整一馬車的東西,辭別父母兄嫂,跟隨夫君回家了。
為照顧有孕的妻子,楚淩煙吩咐人將馬車趕得很慢,這一路上遊山玩水,很是快活。
眼看著到了楚家的大門,楚淩煙神色不複輕鬆,他扶了妻子下了馬車,故作自然的攜了她的手往裏麵走。
楚淩煙的手雖然很溫暖,可手心裏微微沁出的汗來,還是讓緣溪意識到他的緊張。她轉過頭來,輕輕道,“你先去見父親吧,我去母親那兒看看陶陶。”
“好”,楚淩煙應著,卻並沒有放手,直到看到嫡母派來接妻子的大丫鬟,才不舍的鬆了手,低聲囑咐道,“別累著了,早點回房休息。”
緣溪應了一聲,“我等你回來。”
楚淩煙胡亂的答應一聲,避開妻子晶亮的眸子,“你懷著孩子,不必等我,我和父親還有事情要說。”他心中再清楚不過,這次自己犯了大錯,父親如何能輕饒自己,隻怕……想到那些痛楚,他微微苦笑,自作孽不可活。
看著楚淩煙離開的背影,緣溪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然而,這一次,她卻不能去勸什麼。
“掌門,二少爺在門外求見。”
楚雲啟執筆的手絲毫沒有停頓,隻淡淡道:“讓他在外麵候著吧。”
侍從應聲出去,楚雲啟筆鋒一頓,一團烏黑的墨點落在紙上,他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將被墨汙的紙揉成團,丟在一邊。
楚淩煙在門口跪了大半個時辰,貼身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濕,他抿了抿幹澀的唇,將背脊挺得更直些,心裏既盼著父親早點出來,又害怕那一刻的到來。
糾結間,又過去了足有一個多時辰,一襲墨綠色的衣擺飄到眼前,楚淩煙還在發愣中。那人冷冷的咳嗽了一聲,楚淩煙這才回過神來,他叩首在地,“弟子見過掌門。”
看著腳邊恭謹跪著的兒子,不知為何,楚雲啟剛才壓下去的火氣又升騰起來,他抬腳就踢了過去,“你還有臉回來?”
被踹的一趔趄,楚淩煙以首伏地,低低應錯,“弟子該死。”
“你是該死!”一股邪火湧上來,楚雲啟抓起侍衛手中的劍就往兒子身上砸去。
微微閉上眼睛,楚淩煙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蝕骨的痛楚。該來的,終歸是逃不掉。
發泄了一通火氣,楚雲啟看著好端端的兒子被自己打的爬不起來,心中也是難受,他扔了手中的劍,頹然的歎了口氣。
楚淩煙掙紮著抬起頭來,看向父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父親的頭發竟然花白了大半,那刺目的白,讓楚淩煙的心銳痛起來。他深深的叩首,愧然道,“孩兒不孝。”
楚雲啟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你如今也大了,小時候我就沒管過你,如今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更是管不得了。”
“煙兒不敢,請父親重責。”這話聽著誅心,楚淩煙不敢分辯,隻能再次叩頭認錯。
楚雲啟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兒子,一言不發,靜靜地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揪起他來就往楚氏的祖墳去。
楚淩煙不明所以,隻能踉踉蹌蹌的跟了過去,一路上提心吊膽,也顧不得往來侍從的眼光了。
在楚天翼的墓前,楚雲啟終於放開手。
看到恩師的墓,楚淩煙跌跌撞撞的跪下,惶恐的不敢抬頭。
“你這一番作為,可對得起你六叔公。”楚雲啟厲聲喝道。
“煙兒愧對六叔公教導。”錯了就是錯了,根本不該有什麼借口,六叔公的教導,楚淩煙他不敢忘。
“從今日起你便在此思過,暫時也不必回去了。”
說完這話,楚雲啟轉身而去,楚淩煙嘴唇微微張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著眼前恩師的墓,仿佛看到他失望的目光,仿佛聽到他嚴厲的訓斥,楚淩煙的淚再也控製不住的滾落下來,他囁嚅著,“六叔公,煙兒真的不敢了……”
壓在心上的大石,重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抬起手來,重重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隨即又是一個,直到眼前一片模糊,人一頭栽倒在地。
身子往前撲的時候,楚淩煙幾乎是執拗的用力把身子一扭,重重的摔在了一邊。
他幾番用力,胳膊卻一點勁兒都使不上,他自虐的攥緊身下的泥土,直到指尖劇痛傳來,他才無力的放了手。
到底是不放心兒子,楚雲啟當晚又回到祖墳,偷偷的躲在了遠處。當他看到白衣飄飄,俊秀儒雅的兒子一身血汙躺在地上,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當他再看到兒子腫脹的不成樣子的麵頰,更是氣得雙手發抖。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伴隨著一聲驚呼,一個少年衝到了楚淩煙身邊。
楚淩煙疲憊的看過去,聲音幾近沙啞的開口,“霜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楚淩霜抱住哥哥,抽抽噎噎道:“嫂子擔心你,讓我來看看。”
想到嬌妻幼子,楚淩煙的心疼的更厲害了,他輕輕吸了口氣,“我沒事,你回去告訴你嫂子,就說我好好的,讓她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