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1 / 1)

國慶長假似乎有些太長了,對許多人來說好像是無法打發這七天的時日。樓上的搓麻將聲再次響起,我才知道已是半夜時分。因為是深夜,樓上的麻壇每一次重整旗鼓再築“長城”都會弄出很大的聲音。為了明天去雁門關,我把《全唐詩》草草翻了一個過,並不是在找關於雁門關的史料,而是在找感情上的倚憑。唐詩中關於雁門關的詩最好的也是最不著邊際的便是李賀的《雁門太守行》,純是詩人的想象,奇特而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句子實在是好,一起句就驚人:“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黑黃二色對比真是強烈。隻這兩句,引動多少人去雁門關的狂熱。說到寫實,還要數崔顥的那首《雁門胡人歌》。地形與邊地風光在詩裏都有交代,我最喜歡其中的兩句:“解放胡鷹逐塞鳥,能將代馬獵秋田。”說到地勢,其中的兩句“高山代郡東接燕,雁門胡人家近邊”,“代郡”就是現在的代縣。

雁門關現在隸屬忻州,雖然離代縣也不遠。

秋天登雁門關正是時候,山道兩邊的楊樹已經黃了,在秋天的日光裏分外好看。說到寫生,塞上的秋天最適宜作油畫寫生,顏色是那樣厚,如果不是油畫顏料,簡直就無法表達塞上秋天的氣韻。雁門關的名氣大,古時的秋防這裏是最大的一個關口,但寫雁門關的詩作卻不多,原因可能是路不好走,地域既屬邊關,戰亂仍頻,當時的關是用來防敵,而不是讓人們來這裏懷古,古代戰爭離我們既遠。用我朋友的話講:我們現在來雁門,也隻是從審美的角度來觀照一下。

中午的時候,我們的車已經到了雁門關下,隻是道路太難走,正在修,便徒步上山。交了二十五元的門票錢卻看不到門之所在。往山上走,看到了道邊想必是用來做梁柱的木材,大家猜想一番,都認為這山上不可能有此大木,下山的時候這猜想被證實沒有獵。這幾年,我一般不喜歡涉足旅遊之地,一是旅遊之地人太多,如菌如蟻。二是想象一落到實處往往會破壞已經在心裏定格的意境。經驗是這樣的:哪裏不搞旅遊哪裏還可一看,哪裏一搞旅遊便不可再看。這簡直是一樁傷心事。

終於看到雁門關關樓了,與心中的想象相去甚遠,新修而小氣,沒有雄關應有的身份,鬥拱細小而又有現代人的討巧在裏邊,不能細看,遠望一下也沒大意思,倒是那甕城荒荒敗敗有一些意思,甕城裏滿鋪大青石,每一塊都幾乎有現在的辦公桌那樣大,被歲月打磨得十分有味道。出甕城便是過去的關樓,看看城磚,應該是明代的遺存,但城門上沒有門罩,又與明代城門形製有些不同。城門洞裏的大青石亦是巨大而光滑,寧肯相信它是漢代物。到了這種地方是要訪碑的,碑有十多通,但最老的不出明代。一出關門,西邊是一座廟,往南,是一個台,台下是兩個石旗杆,杆上邊有鬥,纖細而小氣,是現代的作品。而終於看到關兩邊的長城遺存是爬上城樓上的事。城樓南北各迤邐出尚能讓人看出一定規模的土堆,便是過去的長城。往北,是為了發展旅遊蓋的一道不倫不類的小牆,中間是門樓,很矮,兩邊的牆就更矮,這樣的牆有還不如沒有,令人遺憾良久。關樓是前幾年建的,柱子上披麻灰已經大片脫開,是脫開而不是剝落,剝落需要時間,脫開是工藝太差。草草看了雁門關,我們便往下走,說草草,是因為你無法不草草,如細看便更讓人失望,雁門關城樓上現在供了一尊佛,旁立一牌,寫了些要求人們捐款的文字在上邊,字寫得還可以一看。

從雁門關下來,一路上看到隻有齊人肩高的牆不牆垣不垣的建築,上邊還做出箭垛子的形狀,又讓人哭笑不得。終於看到了一通捐獻梁木碑立在那裏,原來上山時看到的那幾根躺在那裏的梁木便是捐獻單位捐獻的,但立此捐獻碑是不是為時太早?古人說行善而欲要人知便不為善。要立這樣的碑也不是時候,等雁門關再次修好,那一通功德碑自然會立在那裏,當代人的性子也實在是太急了一點。

這天晚上,讀了讀梁思成的建築史,也是為了想找一找關於古代建築方麵的東西。夜深時分,記了幾點想法在紙上才入睡。偏又睡不著。雁門關這樣的古代遺址該不該修?怎麼修?修它是為了發展旅遊還是為了讓人懷古?一時倒糊塗了。閉著眼安慰了一下自己。這本不是書生所想的事,雖然你失望而歸。忽然又想起民間常說的一句話來:沒有金剛鑽,別攬那瓷器活兒。而我們現在的人卻偏偏是“沒有金剛鑽,偏攬瓷器活兒”。受利益驅使使然。受利益驅使,聰明的人有可能變得更加聰明,而愚蠢的人必定會變得更加愚蠢,很快就要到冬天了,但下一次不再看什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