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心。
機會終於來了。這年夏天,老村長李海昌家裏出了兩件倒楣的事。先是李海昌本人和他相好兒的女人在西地玉米棵棵裏幹事兒,讓騎車路過、警惕性又非常之高的鄉公安特派員按住了屁股!這位公安特派員是新調來的年輕人,自然不認識他,硬把他弄到鄉政府審了審。要不是鄉長撞上,說不定還綁他一繩哩!這一次算是在鄉裏丟了丟人。再是他為了把自己的小兒媳婦安排到學校裏教學,趁放暑假的功夫,硬把一位有三年教齡的耕讀教師的名額給頂了下來。這位耕讀教師在李寶成的鼓動下,曾六次跑鄉政府告狀。村裏一時也沸沸揚揚……這麼一弄,連鄉政府護著他的人也看不過去了,隻好派工作組來重新主持選舉。
這一回,李寶成吸取了上幾次的教訓,他關在屋裏周密地思考了三天,搞了個詳盡的“競選”計劃。他決定把工作做在前麵,不惜一家一家地去做,而且準備采用新方法去做工作……他不信就扳不倒五叔。
白天,他照舊扛著鋤頭下地。為了給人一個好印象,他特意剃了一個小平頭。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精心考慮調換的:既不新也不舊,既不時髦也不窩囊。上衣兜裏本來插了兩支筆,這會兒為了不顯得太傲,他放起來一支,隻插一支圓珠筆。在村裏,在地裏,他見人就打招呼。就是迎麵碰上五叔,他也隻是默默地走過去,不再那麼橫眉豎眼了。他要給人一個幹淨利索樸實能幹的印象……
夜裏,他便悄悄地開始活動了。
他先找了五鬥。為請五鬥來,他特意買了瓶酒做了幾個菜。五鬥好喝酒。五鬥是村裏的電工。打從村裏接上電之後,五鬥就成了管電的五爺。特別是責任製之後,澆地、打場、磨麵、吃水全得看五鬥的臉色。五鬥說能澆就能澆,五鬥說拉閘就拉閘。所以,全村人用五鬥的機會最多,五鬥要說點什麼大夥還是肯聽的。他想讓五鬥幫他做做工作,造點輿論。
五鬥來了。五鬥有請必到。酒過三巡,西月當窗的時候,五鬥解下了他隨時隨地拴在腰上的電工包,兩眼一眯細,大咧咧地說:
兄弟,有用著你鬥哥的地方情說了。你請咱來是看得起咱。說吧,用慈鬥哥還不是一句話!
行,有門兒!李寶成心裏很高興,趕忙又給五鬥倒上一杯酒,這才把他的打算給五鬥說了……
五鬥聽了,“嗞兒、嗞兒、嗞兒”一連喝了三杯,抹一下大嘴巴,這才慢慢地說:“兄弟,這可是得罪人的事兒。恁鬥哥這電工是五叔叫當的。雖說咱有技術,有技術人家不用你也白搭。人家五叔想叫咱幹咱幹,不想叫咱幹,咱就幹不成。可你既然說出來了,恁鬥哥願幫你這個忙。兄弟,你能不能也幫恁哥一個小忙?”
李寶成愣了愣,忙應承道:“說吧,鬥哥……”
“二妞,你認得?”五鬥吞吞吐吐地說。
“二、二妞?哪村的二妞?”
“小吳莊的,離這兒五裏地……”
“認……認得。”李寶成心裏“嗡”地一下,象是有蜜蜂蜇。
“聽說……你們同過學?”
“同……同學。”
“兄弟,不瞞你說,咱相中她了。咱不愁吃不愁穿,就這一件發愁的事。為這姑娘,也不怕你笑話,恁鬥哥夜夜睡不著覺……你,能不能去給說合說合?”
二妞,他偏偏相中二妞了。二妞是他的同班同學,在高中上學的時候還同坐過一個位兒……他也喜歡二妞,他也喜歡……這是他從來不告人的秘密。
“怎麼樣?兄弟,你要能把這事兒給恁哥說合成,別管了,恁哥起碼給你拉一半選票……”
“鬥哥……”
“兄弟……”
李寶成遲疑著,他想先應承下來,應承下來再說。但他還不是成熟的政治家,叫他拿自己心愛的姑娘去做交換,去換得他求之不得的選票,他還做不到。哪怕隻是說一說他也做不到……世上的好姑娘不還很多麼,很多,將來還愁找不來更好的姑娘麼,能找來的。可他還是遲遲地不開口……
“兄弟,既然你不願幫這個忙,那就算了。算恁哥白說……”五鬥很喪氣地說。
……這不行,這太卑鄙,太卑鄙了!怎麼偏偏是二妞,離這兒五裏地的二妞,怎麼偏偏讓他看中了呢?為什麼不是別的姑娘?!難道世上的姑娘還少麼……
李寶成站起來了,很勉強也很激動地說:“鬥哥,我什麼忙都願幫,可這件事情不行。鬥哥,掏心窩子話,這個忙我不能幫。我和二妞私下裏已經好了三年了。這事兒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是不得已才說了出來,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