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井昀為了讓姥姥安心,暫且答應提議,姥姥隨即就去幫她收拾東西,可吃完飯到了夜裏,井昀又說什麼都不肯走了。
她和蘇閱棠畢竟才交往不到一個星期,就一起住酒店?雖然她相信蘇閱棠是個懂得分寸的人,但……大過年的,扔下姥姥去跟男朋友如膠似漆,總覺得說不過去。
蘇閱棠最開始還是比較理智的,不過,在發現姥姥是動真格的,而且井昀也擰不過姥姥後,蘇閱棠便“勉為其難”遂了老人家心願,更對她們祖孫兩三緘其口的秘密不禁好奇。
姥姥將他們趕出家門,井昀垂頭望眼蘇閱棠手裏拎著的那隻姥姥為她收拾妥當的手提袋,發窘問:“這個……蘇總……我和你,去住酒店……好嗎?”
蘇閱棠悠閑地先下樓,儼然一副與在姥姥麵前不一樣的姿態:“我很好,不知道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在樓梯裏回蕩,井昀撓撓頭,懊惱追上。
你很好?!
唔……可是,是我不太好吧……
姥姥家本就不是市中心,附近不好打車,加上天色已晚,一路從小區出來,都沒看出租車。十字路口是必經之處,有過那晚駭人的經曆,井昀路過時,不免心驚。
可這幾天她每次想起景雲,比見到她時的害怕和恐懼,井昀更無法抑製的,是喘息不過來的悲傷。
景雲活到十二歲,當時要好的同學也不少。
不過,那個年齡段的小女孩,經常會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別扭,互相不理好幾天,然後過幾天再和好如初。景雲是家中獨女,父母又極其寵愛,性格多少有點不合群,所以她的好朋友經常一批批的換,今天跟那個要好,明天跟那個生氣,後天又跟那個和好,如此循環……
大抵因為年齡擺在那裏,景雲倒是一直喜歡井昀,一直叫親密地叫她“小小姐姐”。
而景雲何嚐不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可她居然連景雲為何忽然離世都不知道。
她們還沒來得及告別,景雲還沒來得及上初中變成她的學妹,還有太多來不及……歸根究底,都是因為事出太突然,沒有一點防備。
再見到景雲,她再叫自己一聲“小小姐姐”,她該不該答?
還是像上次一樣,落荒而逃?
蘇閱棠一手提著東西,一手忽而握上井昀雙手,她的指尖冰涼,有冷汗微微滲出。
蘇閱棠問她:“姥姥為什麼一定要你離開家?我想知道原因。”
井昀諸多猶豫,奈何她從始至終都不是蘇閱棠的對手,幾句軟硬兼施的逼問,她便乖乖招來。
蘇閱棠了然幾分,此時,他們已來到十字路口處。
麵前車來車往,她盯著對麵那條通往學校的路又是一陣惶惶失神。
“在看什麼?”蘇閱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是不是熟悉的街路勾起你很多回憶?”
井昀的汗滲得更厲害,而蘇閱棠的手心卻是非常幹燥,暖烘烘的。
她抬頭望進他的眼睛說:“順著對麵那條路,走差不多五分鍾,就是我和景雲共同念的小學。”
“是嗎?”蘇閱棠頗有興趣似的,拉著她過馬路,“要不我們進去走走,重溫下你的童年?”
井昀奮力搖頭:“不要……好黑。”
蘇閱棠在她耳旁低沉道:“有我在。”
井昀有所動搖,可萬一真的遇見景雲怎麼辦?
有蘇閱棠在,她反而束手束腳。
蘇閱棠說:“其實我不太明白,不過是名字讀音相同的女孩意外去世了,為什麼你和姥姥這樣恐懼和避諱?生老病死,無論以什麼形態降臨,作為一個人,不都是應該承受的?”
井昀奇怪地看著他,細細想來,不無道理。
但第一次親耳聽到一個人如此冷靜解讀生命的離去,而且還是她愛的男人,心裏還是有些涼涼的。
“我當時年紀還小,承受能力很差。單是“景雲死了”這四個字,就夠讓我毛骨悚然的了,因為話都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好像他們在討論我已經死了一樣……”
蘇閱棠苦笑,和姥姥的動作一樣,輕柔緩慢,撫摸她的頭頂,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貓:“你不是好好的在這?井昀,她是她,你是你。首先,你自己要把她和你分清開來,不要被任何人、任何聲音混淆,這樣,你就沒什麼可害怕和惶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