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之淵……凡人進入其中會變成什麼樣？
——“好痛苦……”——
最初，隻是一個短促的音節，明明聽不清楚混在一起的發音，腦海裏卻輕易理解了它的意思。
正如同加百列包含魔力的話語可以讓述莒理解一樣，這充斥著怨念的悲鳴也衝破了語言的阻隔，讓蘊含的情感毫無保留宣泄出來，撼動雷天的心靈。
這是……逝去者的聲音麼……
——“咯咯咯咯咯咯……”——
鬼笑聲，和先前在煉金大廳所聽到的鬼笑聲如出一轍。
說起來，那件國器就是來自奈落之淵的？所以它才能召喚出類似的霧氣……
雙腳沒入泥沼之中，雷天頓時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出去，在徹底脫力之前，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咬破了自己的舌頭，憑著痛覺維持自己的意識。
鬼哭聲，鬼笑聲，人死前最為悲慘的哀鳴，人死前最為惡毒的詛咒……一切的一切，亡者的負麵產物徹底籠罩了雷天。明明還沒有完全沉入深淵的泥沼中，雷天的眼前已經完全看不見一絲光明……
——“死！去死啊！蒼龍的惡魔！我詛咒你！你絕對會下地獄的！”——
啊……？
雷天已經有些無法維持清醒，他的腦中混沌一片，成千上萬的聲音湧入他的腦中，他已經有些無法分辨清楚究竟這些聲音是外界強加給他的，還是自己內心產生的。
簡直就像是……自身已經化為這淤泥的一部分……
這一回，瑀蛇守護沒有現身，雷天已經沒有任何方法擺脫這個困境……
到此為止了……
……
述莒也看到了雷天落入下方的泥沼，這泥沼似乎輕易地吸收了落下時的衝擊，讓雷天不至於直接摔死，但是，在雷天雙腳沒入泥沼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掙紮的能力。
已經……沒有機會了。
述莒心中閃過一絲惋惜的情緒，可是，也僅此而已。就算雷天是因為救了他而墜入深淵，他也不會因此而悲痛不已，更不可能為了救雷天而自己縱身跳下去。
傷感歸傷感，述莒絕對不會做出那些愚蠢的事。
現在，把握住這生存的機會，才是不辜負雷天的正確做法。
述莒努力向上爬去，不曾想，就在他馬上能夠抓住懸崖邊緣的時候，腳下立足的岩壁凸起處突然崩塌，他腳下一空，單憑手根本承受不住這突然下沉的力。
他手指一鬆，整個人都感受到了來自下方深淵的呼喚……
喂喂……這算是什麼結局啊？
述莒無奈地望著天，那裏雖然空無一物，隻有浩瀚的星空，可他卻仿佛感受到了來自上方的羲言的視線。
這場戲……對於他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這樣……真的就是所謂的“有趣”麼？
就在述莒放棄掙紮，閉上眼睛之後，少女突然從懸崖邊上探出身子，千鈞一發之際抓住了述莒的手。
述莒一驚，他睜開眼，當他看清救下自己的人是誰啊，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芸……芸砂姐！？”
對方也不回應，而是突然發力，把述莒直接提了起來，扔到了一旁。不等述莒詢問情況，下一個瞬間，少女無比果決地跳下了懸崖……
“芸砂姐！？”述莒隻是不知所措地看著。
……
……
呐，馬上就要見到他了，自己真的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自問著，卻得不到一個答案。
少女看見了他和述莒的墜落，也看到了他犧牲自己幫助述莒的舉動。
他還是那樣，即使多了所謂的“殺手”的名號，他依然是他，他的做法，依然和過去一樣。
少女並不驚訝，因為在她的心中早已對這份事實深信不疑。
不管，曾經的他名為雷納德亦或者別的名字，現在的他就是雷天，就是值得少女用奉獻一切守護的人。
沒有多做思考，少女選擇了跳下去，拋開內心的糾結，拋開所有的顧忌，她隻想快一點趕到他的身邊……
落在泥沼當中，下落的衝力被輕易吸收，而感受到她的存在，周圍的淤泥恍若有了生命一般升了起來，化為繩索纏在了她的手臂上。
從淤泥上傳來了拉力，想要將少女拖入泥沼之中。她拚命反抗著，承受著巨力，從泥沼中抽出腳向前邁出一步。
——“不可以停下！”——
明明，他就在前麵不到十米的地方。
——“不想再分開了。”——
少女使出全力邁出第二步，而拉扯著她雙臂的力量也猛地增強了好幾個檔次。
手腕被捆住的地方已經快要失去知覺，而且這巨大的拉力更是讓肩膀開始隱隱作痛。
膝蓋也在悲鳴，想要與這股怪力對抗，就要調動全身的力氣。
——“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
忽的，從空中飄落了幾根白羽，突然之間，束縛著少女的力量全部消失，少女來不及收力，一下子踉踉蹌蹌地跑到了他的麵前。
而伴隨著少女的止步，幾根白羽落在了他的腳邊。轉瞬間，落在淤泥之上的白羽被染成了黑色，不過在這之後，他的下沉停止了。
少女也不明白這些白羽究竟是從何而來，少女隻是關注著他，看著那張熟悉的容顏此刻竟蒼白無比，她的心仿佛也發出了清脆的崩碎之音。
“天哥……”
……
……
“天哥……”
朦朧中，雷天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不會的……她不會出現在這裏……
雷天勉強搖了搖頭，想要把那紛亂的聲音晃出腦海，隻不過隻要他的身體仍然陷在泥沼裏，他就無法擺脫這些聲音。
“天哥！天哥！”
為什麼……
雷天意識到這個聲音並不是自己的幻覺，明明是那麼熟悉的聲音，在這個時刻聽見，雷天卻沒有半分喜悅的感覺……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難道說在那片異變了的林中，你也……
“天哥！你看著我啊！”
現實的模糊景象中，少女的身影意外得無比清晰，那惹人憐愛的容顏上掛著淚痕，讓雷天內心一窒……
“千……羽……”
你明明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雷天感官失常，雙眼所見皆帶上了一層灰色的霧靄，他伸手想要觸碰對方，指尖所感受到的是異常的寒冷……
會出現在這裏……也即是說你已經……
“嗚嗚嗚嗚啊啊……”
慟哭聲。
當悲傷無法抑製，洶湧的感情掙脫最後一根理性韁繩的限製，化為現實，便是竭力收住聲音的嗚咽還有奪眶而出的淚水。
雷天的堅強，在關愛之人逝去的瞬間，支離破碎。
又一次失去了“親人”，又一次什麼都沒能做到。
雷天用盡全力伸出手去，想要將少女擁入懷中。
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至少……在沉入深淵之後，能夠寸步不離地保護你，這樣……
這隻是單純的自我滿足罷了。
不想再失去，不想再一次體會到無法保護親愛的人的無力感，所以才會不顧一切伸出手。
“天哥……沒事的，已經沒事了……”少女的聲音格外溫柔，她輕輕用手撫去了雷天臉頰的淚水，“天哥，好好看著我，我們都會活下去的，你一定要撐住。”
“……千……羽……”
“不對，是……夏知。現在，我是夏知！”少女鼓起勇氣，向雷天說出了自己的那份決意。
夏……知？
……
少女立於泥沼之上，完全沒有下沉的跡象，而雷天的小腿已經深陷泥沼，結果便是兩人正好處於同樣的高度。
少女輕輕掰開雷天的嘴巴，將一片嫩綠的樹葉塞入雷天的口中。
羲言的賜福，在這個時候迅速生效，將雷天腦海裏回蕩著的聲音盡數驅逐。
視野，恢複了。
雷天看清了眼前，在這深淵扭曲灰暗的背景裏，少女清秀的倩影是那般突兀。
明明……不該出現的。
“小夏知……”雷天不知究竟該用何種表情麵對少女。
之前，雷天已經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並不是什麼天命所歸的皇子，隻不過是一個被迫站上舞台的殺手而已。
卑劣，而且滿手血腥。
他根本不值得少女拚上性命保護。
可是，少女……做出了選擇，哪怕心裏仍然存有著些許迷茫，她依然選擇相信自己心中最強烈的那份感情。
她，選擇成為“夏知”。
“天哥，我就在這裏，夏知就在這裏……”
這般說著的少女，似乎已經看不見先前的那份動搖。
她……真的是千羽（夏知）嗎？
雷天的意識清醒之後，連忙抽回手，他正視夏知，質問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和之前的幻境一樣……”
雷天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之前“死之詩”發動的時候，他就被困在了一個相當精致的幻境當中，在那裏，記憶中的人物仿佛真的活了過來，依偎在他的身邊……
“天哥！”夏知一愣，她這才意識到雷天竟然誤以為她是幻象，她立刻辯解道，“我當然是真的！”
“呃……”雷天看向下方的泥沼，自己的雙腳陷入其中，不過卻沒有繼續下沉，這著實是一件怪事。
周圍的景象，似乎和意識模糊之前所看到的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僅僅是……
她。名為“夏知”的她。
難道說……這裏並不是幻境？而且……剛才她塞到我嘴裏的東西……該不會是之前羲言給的賜福樹葉吧……
小夏知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哈哈……”好不容易理清楚狀況，雷天不由得笑了起來，隻是剛笑出聲，他就忽然意識到一個微妙的情況，“我說，小夏知，這裏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就算你想要殺我，也沒必要跟著到這裏來吧？放著不管我也會死翹翹的啦……”
“不是的！我……”夏知連忙想要解釋自己的來意，不過雷天卻輕輕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雷天態度強硬地說著：“我知道的……但是，小夏知，你不該這麼做。”
夏知才不管雷天的態度，她撥開雷天的手，繼續說道：“天哥，我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死的！”
“所以，你就下來陪我一起死了？”雷天反問。
“我……我隻是想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