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類 偽交騙(2 / 2)

○壘算友財傾其家

金從宇、洪起予,俱是應天府人,相隔一千餘店,皆開大京鋪,各有資本千餘金。但從宇狡猾奸險,起予溫良樸實。時常販買客貨,累相會席,各有酒量,惟相勸酬。

從宇思曰:"人言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我觀起予慈善好義,誠直無智,何彼鋪賣買與我相並也?當以智術籠絡之。"以故偽相交密,時節以物相饋送,有慶賀禮,皆相請召。起予隻以金為好意,皆薄來厚往以答之。從宇曰:"此人好酒,須以酒誤之。"乃時時飲月福,打平和,邀慶綱,招飲殆無虛日,有芳晨佳景,邀與同遊,夜月清涼,私談竟夕。起予果中其奸,日在醉鄉,不事買賣。從宇雖日伴起予遊飲,彼有弟濟宇在店,凡事皆能代理。起予一向閑遊店中,虛無人守,有客來店尋之不在,多往濟宇鋪買。由是金鋪日盛,洪鋪日替。起予漸窮於用,從宇隨取隨與之。每一半九成,一半七八成銀,又等頭輕少,不索其借批,但雲須明白記帳也。不四五年間,陸續借上六百餘兩,乃使濟宇往取之。起予別借二百兩以還。後算過帳,尚欠四百餘兩,逼其寫田宅為當,方思還債取田。起予一皆從言,再過兩年本息合四百五十餘兩矣。濟宇力逼全收。起予求從宇稍寬,從予曰:"吾銀本與舍弟相共,彼在家嚐怨我不合把銀借你,今我不理任你兩下何如。"此時金宅有新立當契在手,起予推延不過,隻得將產業盡數寫契填還之。他債主知其落寞,都來逼取。千餘金家不兩三載,一旦罄空,皆金從宇傾陷壘算之故也。

洪已破家之後,從宇全不揪采,雖求分文相借。一毫不與矣。從宇又用此術再交楊店之子。有識者笑楊子曰:"汝是洪起予替身,何不薩前車乎?"楊乃漸疏絕之。

按:以銀借人,收其子利,未為壘算。特洪本富賈,從予誘其遊飲,不事生理,致貲本消折,而以銀借之,其間以八當十,加三算息,虧短田價,稍蠶食之,從宇之奸貪極矣。為富不仁,從宇其何說之辭。

○激友訟奸以敗家

馬自鳴,浙江紹興人,狷巧小人,柔媚多奸。族弟馬應璘,輕浮愚昧,家更富於自鳴。其父素與鳴父不睦,兩相圖而未發。

自鳴見應璘愚呆,性又嗜酒,故時時與之會飲。亦連引諸人,共打平和,惟此兩人深相結納。人多厭之,不與共飲。二人乃對斟對酌,此唱彼和,自號為莫逆交。應璘有事多取決於自鳴,鳴亦時獻釁以效忠款。

應璘素與親兄不睦,數揚其短,欲狀告之。自鳴假意勸阻,實於當機處反言以激之,益深其怒。應璘遂先往告兄,經官斷明擬應璘毆兄之罪。又投分上解釋,此為破家之始。又屢屢唆其與人爭訟,家日破敗。

後自鳴往小戶人家取債,見其婦幼美,歸向應璘前誇曰:"我今往某家取債,其媳婦生甚美貌,女流中西施也。我以目挑之,俯首而過。其屋隻一植,數往來於前。我神魂飄蕩,不能自禁。又以笑語挑之,此婦亦笑臉回答,似亦可圖。隻怕其夫姑有礙,未敢施為,至今掛戀在心,寤寐思服。"應璘曰:"此家是我甲首,又係佃戶,圖亦何難。我必先取之。"自鳴激之曰:"汝若能得,我輸你一大東道。依我說勿去惹此愚夫,若捉住,彼粗拳真打死也。"應璘曰:"未聞佃客敢毆主人者。"次日,即往其家收條編,一見其婦,即挑之。遣其婆出外,曰可外去覓菜來作午。婆方出,璘即強抱其婦入房。婦在從否之間,見隔壁一婦窺見躲開,婦指之曰:"某姆在隔壁窺見你,勿為此。"璘那肯休,隻以為推托也。相纏已久,婆在外歸,婦隻得叫媽媽:"曰主人如此野意。"婆作色叱璘。璘怒,先往縣呈其拖欠條編,反凶毆裏長。其佃人以強奸訴。官拘審,鄰婦窺見,親姑捉獲。其婦又貌美傾城,滿堂聚觀,嘖嘖歎賞。

因審作強奸,應擬死罪。後投分上,改作戲奸未就。而家業盡傾,田宅皆賣與自鳴,反責璘曰:"我當初叫你勿為,你不聽吾言,以至於此。"應璘曰:"你口雖叫我勿為,先已造橋,送我在橋中去矣,難回步也。今欲怪你,又怪不得。孟子謂非之無可舉,刺之無可刺,正你這樣人也。"璘田賣盡,自鳴絕不與往來。朝夕相借,璘惟幹謁親兄,言知親者終是親,彼酒肉朋友,真偽情也。

按:應璘被自鳴籠絡,家破產業,盡鳴收之,反與之莫逆之交,何其愚也。苟有心智,人之處世,內而兄弟叔侄,外而朋友親戚,皆不能無。與兄結訟,而求匿與友,是其所厚者薄,而薄者反厚也。何不觀孫榮之間革孫華,而亦匿於友,使非楊氏賢德,後始有悔悟。而璘能以是而自新之,彼雖有百般巧計,安能中自新之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