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至蕪湖縣鋪中,見其銅物,即問此銅物,是公自買的,抑或他客販來發行的。鋪主曰:"三月前有三個客人來賣者。"達曰:"何處人?"曰:"江西人。"達驚惶曰:"差矣!失手是實。"即同達逕至水品,問陳四。曰:"前裝表親貨物的柁公是何處人?"陳四曰:"沿山縣人。"達道其故,即同陳四到沿山捕捉。
斯時李彩、翁暨得賣得銅器銀入手,各在妓家去嫖。林、陳窺見彩,即躲之。林達曰:"他在院中取樂,必不便動,我與你往縣去告,差捕兵緝命,恕不漏網。"二人入縣告準。陳爺差捕兵六名同林、陳往院中去捕緝。彩與得二人,正與妓笑飲,陳四指捕兵俱擒鎖之。再到賴富家來。富方出門他適,遇見亦被捉獲。三人同拿到官。陳爺審問,將三人夾敲受苦不過,隻得招認。彩曰:"彼時搬箱上船,其重非常,疑是金銀,三人方起意謀之,將屍丟落於江。開其箱看,盡是銅物,隻得現銀一十五兩,悔之無及。銅物沿途賣訖,銀已分散。今其事敗,是我等自作自受,甘認死罪。"陳爺將三人各打五十板,即擬典刑,髒追與羅達林達領歸。二人叩首而去。
按:溪河本險危之地,柁公多蠢暴之徒。若帶實銀在身須深藏嚴防。或帶銅器鉛錫等物,鎮重類銀,須明與說之,開與見之,以免其垂涎,方保安全。不然,逐金丸以彈雀,指薏苡為明珠,其不來奸人之睥睨者幾希。若維仇之能報猶幸子達之得其根腳也。使非因寫船者,以究其柁公,何以殲罪人,而殄厥慝乎。
然誅逆何如保躬,死償何如生還。故出行而帶重物者,宜借鑒於斯而慎之密之,其永無失矣。
○帶鏡船中引謀害
熊鎬章,富人,乃世家子也。力足扼虎,兼習棍棒,嚐月夜挾二婢往後園,遇一虎跳牆入,即退入家,各持鋼叉大杖出。
虎對麵撲來,鎬以叉抵,順放於地,急打一下。虎複再撲,鎬又叉放下,再打一下。虎遂回身而去。鎬從後趕打,虎為之倒。
疾呼二婢曰:"速來助。"二婢各以大杖對鏖之,虎立死杖下。
時稱之曰:"打虎鎬四官。"後思遍遊各勝處,故脫兄雲將出外買賣。兄阻之曰:"汝剛而無謀,莫思撰錢,還恐生禍。"鎬曰:"老仆滿起有力多智,與我同去何妨。"兄不能阻。鎬帶百餘金行,曰:"吾出外,相機置貨,雖不得利,豈折本乎?有誰人欺得我者。""遊浙粵,有貨可買者,仆滿起曰:"此價甚廉,買歸,必得利。"鎬曰:"吾遠到此,未遍覽此中景致,若遂置貨,安能輕身自由。"仆累稟幾次,皆不見聽。知其誌在浪遊,不思利也,後隻任之。主飲亦飲,主行亦隨,不半年,本去三分之二矣。起複曰:"不歸將無盤纏。"鎬曰:"本雖少,亦要置些貨歸,可當遠回人事相送者。"又挨兩月,到湖州,起又催歸。鎬曰:"買何物好?"起曰:"筆墨上好。"鎬曰:"不在行,不會揀擇,恐受人虧。亦須更買甚物與母嫂及我妻者,銀本已折,省他輩多口。"起曰:"綢緞鏡好。"鎬曰:"綢緞無多本,不是這般客。不如買十兩筆墨。十兩鏡罷。"起曰:"亦好。"催趲買歸,隻兩小箱。鎬曰:"此貨甚妙,又簡便易帶。""到江邊搭船,柁公見財主威儀,家人齊整,奈何行李,隻兩小箱。及接入船中,覺箱中慎重,想必盡是銀也,故以言動問曰:"客官從何來?亦不多買些貨物。"鎬以本少,恐客商見輕,故謊言:"吾家兄敝任在湖廣,吾從任中歸,未買得甚貨。"柁公曰:"原來是大舍。"又見家人伏侍恭敬,每呼主為相公,使用皆大手麵,不與諸商一類,以此益信為真官舍。
船中人皆敬讓之。及到岸,諸商都搬起船。柁公獨留熊大舍曰:"船中客官多,未能伸敬。今將備一杯酒,敬請大舍。"即上岸,多買嘉肴美酒。夜間勸飲,甚是殷勤。熊鎬寬心放飲。柁公又苦勸家人酒。滿起心知其非好意,初詐推不飲,後難禁其勸,亦飲數杯,推醉去睡。熊舍憑柁公勸飲,真醉不醒事。
起俟其睡熟,即起對柁公曰:"吾非真醉,今將近家,心中憂悶,吃酒不下耳。此相公酒色之徒。大相公在任中,將幾百兩銀打發他歸,在路上嫖用都盡。隻帶得幾把筆幾麵鏡歸與侄子輩作人事耳。明日太老爺歸必責我不能諫阻。世有此人,見酒如糖,又好誇口,怎麼諫他。我試開兩箱與你看,其中那有厘銀。"即取鎖匙開兩箱,惟筆與鏡,並無銀兩。起取兩麵鏡送柁公,曰:"一路來多蒙照顧,各送一鏡與你用。"柁公曰:"主物不可擅送人。"起曰:"拿一半去,他也理不得。到家後,那曉得數。"複鎖住箱,與柁公去睡。起一夜提防。
次日上岸,熊曰:"雖得柁公如此好意,再賞他銀一錢。"歸家,起曰:"可數過鏡,勿令有失。"鎬撿過曰:"更失兩麵。"起曰:"吾將這兩麵鏡換你我兩顆頭歸,主人尚未知乎?"鎬曰:"你何狂言。"起將船中勸飲事,一一敘之,曰:"彼非欲謀害,將別之人,何如此更費酒饌,若殷勤乎?"鎬驚曰:"是也。非爾知事,險喪二命耳。"一家人聞之皆喜,重賞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