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夏塔有些好事多磨。連續兩年都與之擦肩而過。這次也很戲劇性,我們從昭蘇縣城出發,兩個多小時的行程,每個人都睜著眼睛,心中被一種美好的向往充溢著。而到了山口,汽車卻停了下來,並且掉轉車頭——山裏麵正在下雨,單行道,路窄且滑,溝壑深且險,進不去,出不來。
心中那種遺憾和失落,無以言表。可回走了十幾公裏,車又再次調轉方向往夏塔而去。
天空下著雨。狹窄的沙石路一麵緊貼雲杉避野的峭壁,一麵是深溝險壑。我們的車隻能緩慢行駛,在幾個急轉彎的地方,著實叫人捏著一把汗。此時,窗外是透明的,要不是雨刮器從車窗玻璃上刮下晶瑩的水滴,感覺不到車外正在下雨。峽穀深處雲杉經過雨水的洗滌,格外蒼翠,綠草茵茵的草地就像綠色的地毯,一直延展到遠處的山頂,如果說白色的,黃色的、粉紅的野花是綠色地毯上一粒粒閃爍著迷人光芒彩色的珍珠,那麼,高大的雲杉就是綠色地毯上永遠紮根的巨人,堅守著一方美麗的綠野。鳥雀的鳴唱在這透明的空氣中彌散著,仿佛來自大地腹腔的深處,隻聞聲音,不見鳥影。綠野叢中偶爾跑過的一隻野兔劃皺一線綠草,很快又歸於平靜。
在去夏塔的前一天,妻子不忘給我的行囊裝一把傘,可我執拗地放棄了,我說我們去的是昭蘇,這裏的空氣是純淨的,雨水是幹淨的,即使雨水落在身上打濕了衣服也不要緊,也不會感冒發燒,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正確的。此刻,夏塔的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和山外昭蘇平原上的雨恰恰相反,昭蘇平原地區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一陣雨後又是晴天,晴天裏飄起的一朵雲又會下一場雨。放眼遠處,山巒煙霧繚繞,夏塔古道神秘莫測,木紮爾特冰峰難覓聖影。而相依相隨的是夏塔河那激越深沉的浪濤。
在停車場,大多數人都因為沒有帶雨具而不願意向前徒步而行。我在停車場的旅遊景點找到一頂沒有帽沿的草帽,草帽頂套上塑料袋,然後我們一行九人向著夏塔古道方向走去,與我們同行有四位老人,他們冒雨徒步讓我既擔心又感動。四位老人都帶著數碼相機,他們邊走邊拍,不放過任何一幀美景。晶瑩的雨珠不時從草尖滑落,我們的褲腳很快濕透,鞋子也進了水。落在身上的雨滴悄無聲息,雲杉上滑落的雨珠滴滴答答,蟲兒的鳴叫不知疲倦,遠處鬆濤綿延不絕,所有的聲音彙成了夏塔深處最和諧的天籟大音。
在雨中行走,我想起了南方的雨。南方的雨在我的印象深處同樣是純淨的。我童年居住的那個小山村被一片綠色的竹林環繞著,每到春天或秋天,都會有一場接著一場的讓人心煩的綿綿細雨,我時常以夜聽細雨輕打竹葉的聲音,來讓煩躁的心緒得到暫時的寧靜。夜深處,靜靜地躺在床上,聆聽細雨輕輕地撫摸竹葉,想象竹葉上聚集著的水珠晶瑩,然後竹葉承受不住水珠的重量而傾斜,而水珠滑落,然後竹葉伸直再傾斜,就像我的心情在沉重中得到釋放,再接受新的壓力。而今天在夏塔,在這純淨之地,雨輕輕地落在雲杉上,草間上,就像一隻隻精致的玉槌在敲打著屬於自己的樂器,那麼和諧,那麼美妙。站在一棵雲杉樹下,我想象自己變成了一株剛剛從沃土下麵冒出來的蘑菇,正等待著這片淨土的屬民的淩空一擊,然後等待著一個生命的輪回,使自己也融為這片淨土的一分子,也許是一顆草、一棵樹,也許會成為一個山裏人、一個小小的動物,無論是什麼,我都會覺得那一定是幸福的。想到這裏,我大腦的世俗漸漸遠去,來時心中聚集的一些不快,在這純淨的大自然中終於釋然,隨之而來的是滿心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