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窗戶幽幽地照進屋子裏。葉書理也是怎麼也睡不著。

葉書理想起了王子龍。來雲蒙已經快一星期了,這一個星期,她不知道王子龍是怎麼過來的,那個毛手毛腳的小王能照顧好他嗎。小王是葉書理給王子龍請的一個男保姆,人挺好的,就是幹活有點愣。

這麼多年,自從王子龍癱瘓了之後,葉書理就像母親一樣照顧他,從來沒有一點怨言。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那一年葉書理才隻有二十四歲。在最初的日子裏,葉書理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她隻是感到心痛。這種心痛把她內心深處剛剛萌發的那種女性的渴求衝的蕩然無存。日子久了,葉書理和王子龍之間的感情漸漸的演化為一種親情。這種親情使她對王子龍付出了一種母親般的關愛。

十五六年過去了,一個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已經逝去。多少個寂寞孤獨的夜晚葉書理就這麼走過來了。回首往事,葉書理無怨無悔。

院子裏有部磁卡話機,葉書理想給王子龍打個電話。從床上爬起來,葉書理摸黑走了出去。

月色如水。葉書理頓覺自己的思維變成了水中的一縷水草。那水草在水中恣意的遊蕩著、搖曳著。

電話剛響了一聲那邊就響起了王子龍的聲音,看來王子龍已經上床了,隻有在床上的時候,他接電話才這麼方便。

王子龍的聲音還是那麼的錚錚悅耳。隔著眼前幽幽的月光,王子龍年輕時的那種熱浪般的青春朝氣撲麵而來。這些年來,王子龍的身體每況愈下,可他的那種極為男子氣的聲音卻沒有任何的改變,不見人,要是單聽這聲音,萬萬想不到這是一個癱瘓了多年的人的聲音。

電話完全是親人之間的那種問候,激不起任何的情感波瀾。隻說了一會兒,葉書理就掛了電話。可是,盡管是這樣,這個電話還是讓葉書理覺得踏實與安慰。

葉書理回到屋子重新又躺到了床上。

幽幽的光線裏,林青梅說,葉姐,又去給你家大哥打電話了吧,你們之間的愛情一定很浪漫吧,能不能給我講講。

我愛人癱瘓在床已經很多年了。

對不起,葉姐,我不知道……是這樣的。

沒什麼,我早就習慣了。

那大哥是怎麼癱瘓的?

小林,你大哥以前是個軍人,一個生龍活虎的軍人,他是那年上前線的時候受傷的。

那時你們才剛結婚?

對,臨上前線之前結的婚。那一年,我剛大學畢業。那年秋天,他回來休假,假休到一半的時候部隊來了電報,讓他三天之內趕回去。看當時的政治形勢,誰都猜得出他回去後就要上前線了。我和你大哥從小是在一個院子裏長的,他的每一個眼神我都能讀懂。我從他的眼裏讀出了那種深埋在男人心底的對女人的渴求。沒有任何的猶豫和羞澀,我提出馬上和他結婚。你問我是處於憐憫還是處於愛情。我認為我是處於愛情,許多人都說憐憫和愛情根本是兩回事,我覺得有時候它們之間是分不清的。反正當時我就是鐵了心要和他結婚,我不忍心看著他就這麼走了。這件事不知怎麼就被媒體知道了,僅僅半天工夫,整個城市就都知道了這件事。我的母親本來是不太同意我這麼做的,在媒體的宣傳下也就隻好讓步了。那個時候,結婚手續十分煩瑣,我們卻碰到了一路綠燈。唯一的理由,新郎就要上前線了。就這樣,我們在一天之內就辦完了所有的手續。

葉姐,我真佩服你的勇氣。

喜歡上了一個軍人,就應該有這種勇氣。

大哥是怎麼受傷的?

一顆炸彈落在了他們身旁。為了救旁邊的那兩個兵,你大哥撲了上去。他是他們的班長。

大哥是好樣的。幽幽的光線裏,林青梅的鼻音已經很重了。

一個優秀的軍人,就應該這樣,在最危險的時刻敢於衝鋒陷陣舍己為人。

葉姐,是不是你也當過兵?

沒有,不過,我們家就我一個不是軍人。

這時,葉書理的眼前劃過了一個女兵的影子。那個女兵身穿迷彩裝,頭戴鋼盔,軟肩牌上掛著嶄新的上尉牌子。女兵正瀟灑地騎在摩托車上,手臂和雙腿都透著一種柔美的剛勁。女兵很美。她有著精致的五官,甜美的表情。白裏透紅、充滿青春朝氣的肌膚,在一身綠色軍裝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種特有的美麗。女兵看上去不像是個真正的女兵,像是一個由漂亮的女演員扮裝的女兵。

這是葉書理精心保存的一張照片。

這是個真正的女兵。

此時,葉書理仿佛看見照片上的女兵頑皮地眨眼對她笑了一下。

小林,我給你講個女兵的故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