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林青梅率先把杯子裏的酒給喝了。

飯桌上的氣氛終於又活躍了起來。

大家吵吵得最熱烈的時候,劉浩江起身出去了。出去的時候,劉浩江碰翻了一個椅子,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子又撞了一下門。劉浩江喝多了。葉書明心裏有些納悶,依他對劉浩江的了解,這點酒應該是沒問題的。擔心劉浩江出事,稍停頓了幾分鍾葉書明也跟了出去。

衛生間男廁的門緊插著,裏邊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劉支隊長,你沒事吧?葉書明在外邊問。

裏麵還是傳來陣陣的流水聲,像是在拚命地洗臉。

老劉,你沒事吧?葉書明敲著門問。

裏麵還是沒有劉浩江的回應。

葉書明把門敲得更響了。

門喀嚓一聲突然開了,露出了一張劉浩江的沾滿了水珠的又紅又紫的臉。劉浩江不光是洗了臉,連頭也一起洗了,頭發全都濕了,不停地往衣服上滴著水。

你真得是喝多了。葉書明伸手要去攙扶劉浩江。

劉浩江猛地甩開了葉書明,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劉浩江沒有回房間,而是向飯館外邊走去。葉書明隻好也跟了出去。

天已經黑了,劉浩江趔趄著身子快速地往前走。一不小心,劉浩江撞到了路邊的一棵槐樹上。

你真的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去。葉書明上前一把扶住了劉浩江。

你別管我。劉浩江惱怒地說,一把打開了葉書明的胳膊。

劉浩江順勢靠在一棵樹上,仰天大笑著。

咱們走吧。葉書明又上前去拉他。

劉浩江又猛地甩開葉書明。他一邊笑著一邊麵朝天空大嚷,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葉書明完全不明白劉浩江的意思。他對劉浩江說,什麼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別耍酒瘋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劉浩江把仰著的頭低了下來,他看著葉書明說,我是說的你姐,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天底下這麼多男人,她為什麼要守著這麼個癱子過日子?

一股怒火猛地衝上了葉書明的腦袋,沒有多想,他伸出拳頭衝著劉浩江的臉就是一拳。葉書明狠狠地說,你知道他是這麼才變成這樣的嗎,他是在前線讓炮彈給炸的,原來的他比你我都要健壯。

劉浩江並不躲避,他僵在了那裏。

打吧,打吧,隻有這樣我才能清醒一些。劉浩江說。

葉書明舉在半空中的拳頭突然停下了。

劉浩江一下蹲在了地上,他幾乎是哭著說,你知道嗎,我太愛她了,看見她守著這麼個男人過日子我受不了。

葉書明懵了,他像是一下明白了什麼。片刻的思考,葉書明心裏就更加的明白了。原來劉浩江愛上了葉書理。得出這個結論之後,葉書明的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剛才對劉浩江的那股怒火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大半。

第一次看見劉浩江如此失態,葉書明有些不知所措了。剛才掄拳頭的那隻手正一陣陣地發麻,葉書明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黑暗中,葉書明覺得自己的兩頰像是著了火。

那一拳頭使劉浩江安靜了許多,他蹲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劉浩江站了起來,他對葉書明說,剛才我真的是喝多了,咱們走吧。

借著微弱的燈光,葉書明看見劉浩江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看來,房間是不能回了。葉書明走到飯店門口對服務員交代了幾句什麼就攔了輛出租把劉浩江扶了上去。

葉書明把劉浩江直接送到了支隊院子裏的家中。

劉浩江住著一套不小的團職房子,但卻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把劉浩江攙到了沙發上,葉書明拿起水杯去倒水。

別倒了,水壺裏沒水。劉浩江說。

劉浩江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解釋說,我平時住在辦公樓的宿舍裏,一般不來這裏。

那我去燒。葉書明說。

算了吧,廚房裏都好幾年沒動火了,壺都不知道上那去了。

劉浩江突然看見了茶幾旁放著的一箱礦泉水,忙說,這不是有現成的嗎。

葉書明打開箱子,拎出了兩瓶礦泉水,扔給劉浩江一瓶,自己留了一瓶。

葉書明擰瓶蓋的時候,抬頭看見了掛在牆上醒目位置的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全家福照片,兩邊坐著劉浩江和他妻子,中間坐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劉浩江的妻子看上去十分漂亮,是那種典雅高貴的漂亮。

劉浩江也看了一眼牆上的照片,接著他喝了一口水扭頭對葉書明說,好奇是不是?想知道我的日子為什麼這麼潦倒是不是?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來告訴你。

她叫黃亞文,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的孩子。你看到了,黃亞文很漂亮。那年,黃亞文從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學畢業後就分到了咱們省裏的一所大學教英語。有一次,她到我們家裏去玩,當時正趕上我休假,我們就這麼認識了。我和黃亞文是一見鍾情。她欣賞我的軍人風度,我喜歡她的美麗高雅。我們很快就結婚了。度蜜月的時候,她跟著我到雲蒙來了。她被雲蒙美麗的風景迷住了。從那以後,我們就有了兩個家,省城的家和雲蒙的家。每逢假期,她就歡歡喜喜地到雲蒙來。我們的感情很好。有了女兒之後,她好像顧不大上我了,一門心思撲在了女兒的教育上。假期她也很少再來雲蒙了,總是帶著女兒去參加這個班那個班的。女兒六歲那年,我回省城休假的時候,黃亞文第一次對我提出來讓我轉業的問題。她說,呆在那個破山溝裏有什麼出息,再幹也幹不出個將軍來,趕緊轉業算了,隨便找個單位就比呆在那裏強。單從生活的方便程度上講,黃亞文說的沒錯。其實,我自己在內心也想到過轉業的事情。可是,我當時受不了的是黃亞文的那種對我所從事的職業的那種輕視。我沒有轉業,而是繼續留在了部隊。為此,黃亞文很不高興,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冷漠了。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來過雲蒙。五年前,黃亞文帶著孩子去美國定居了。走之前,她一再要求讓我轉業跟她一起去,我很猶豫。那時,我已經當了四年的副支隊長了,如果再提也很難。但是,盡管是這樣,我還是想堅持到最後。畢竟當了這麼多年兵了,一下子離開還真有點舍不得。再說,我對出國也不感興趣,單是設想一下不懂英語的我站在美國大街上的那種情形我都打怵。見於這種種心理,當時我就想,何去何從讓組織給我做決斷吧,要是能順利提級就不走,提不上去在部隊呆不住了就轉業去美國。那些日子,我很矛盾,既希望自己能提又害怕自己真的被提起來。結果你是知道的,我當上了支隊長,這也就是說,我還可以繼續在部隊幹。黃亞文一個人帶著孩子走了。起初,我們之間的聯係還很多,後來就漸漸地少了,談話內容也漸漸地理性實際起來,直到有一天,她在電話裏十分冷靜地對我提出了離婚的問題。她說他認識了一個美籍華裔的外科醫生,他們已經打算結婚了。當時,盡管我很驚訝,但我卻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辦手續的時候,她問我用不用回來,我說就不用撈她大駕了吧。就這樣,我們辦理了離婚手續,女兒歸她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