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比以往的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漫長。在這個漫長的夜晚裏,林青梅一直陪伴在葉書明身邊。葉書明不停地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著,像個困在籠子裏的生了病的野獸。

葉書明飛速地消耗著,短短十多個小時,他的兩腮就凹下去了不少,胡子茬也參差不齊、雜亂無章地冒了出來,人一下蒼老了許多。

平日裏能說會道的林青梅此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她既擔憂又愛憐地守著葉書明,不時地給葉書明遞些吃的,有時是一塊點心,有時是一片用牙簽穿著的蘋果,葉書明從來都沒有吃過,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手裏拿上一會兒就順手丟在了桌子上或是別的什麼地方。

葉書明根本就沒有一點吃的欲望。他滿腦子還是想的古子金的事情。

最初的震驚和意外過去之後,葉書明更多的是憂慮後麵的事情該如何了結。古子金是自己親手捉拿歸案的,犯的事還不算小,按照法律規定他極有可能會在監獄裏度過餘生。母親一旦來了之後,她能承受的了眼前的這一切嗎?

想到這裏,葉書明又十分後悔白天給家裏打的那些電話,還有給秀秀說的那些話。

可是,不對母親說又怎麼能行呢?難道要自己把這個天大的秘密一直藏在心裏嗎?讓母親到老死的那一天都不知道所發生的這一切?顯然,那也是不妥當的。那樣做對母親太不公平了,對古子金也太不公平了。

似乎這是葉書明第一次站在古子金的角度來考慮這件事情,一時,他還很難適應這種感覺。

母親現在已經在路上了。母親的心情一定比他還要複雜。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母親在去長途汽車站之前從家裏打來一個電話。電話裏,母親隻說了一句話,我明天早晨到。葉書明想母親要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了,她是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於是母親就把她想說的話全部留給了明天。

電話裏,葉書明並沒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給母親,隻是說豆豆找到了。葉書明想,還是等母親來了再說吧。葉書明怕母親知道真相後承受不住這樣的現實。

從省城到雲蒙的夜班車剛開通了不到一個星期,這是專門為到這裏旅遊的人們開通的一班車,想不到母親竟然會坐著這班車重回雲蒙。

明天。明天很快就會到來的。明天究竟會怎麼樣呢。

下半夜的某個時間裏,葉書明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林青梅本來想把葉書明扶到床上去,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讓他就這麼睡吧。林青梅知道葉書明一旦醒來就不會再去睡了。躡手躡腳地把一件大衣輕輕地披在了葉書明的身上,然後林青梅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葉書明。

睡了不到一個小時,突然,葉書明的整個身體抽搐了一下,嘴裏胡亂叫著什麼,頭也猛地抬了起來。

林青梅一下握住了葉書明的手,像哄小孩一樣安慰著他。

葉書明說,剛才我做了個夢,古子金被判了死刑,讓我去當行刑手。

不會的,不會的。林青梅說。

真的不會的,還早哪,再趴一會兒吧。林青梅又說。林青梅把被葉書明掀到地上的大衣撿起來披在了葉書明的身上。

葉書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此時他感到自己的腦子像是剛剛上了一層潤滑油,想停都停不下來。

自從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宋玉靜的一顆心就飄了起來。整個人一直處在一種興奮的慌亂之中。她恨不能立刻就飛到雲蒙,站在豆豆的身旁,親眼看一看他。她實在是想象不出豆豆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他還能認我這個媽嗎?這是宋玉靜此刻想得最多的問題。

喜悅像一條汛期的河流一樣瞬間就把宋玉靜給淹沒了。她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嗆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宋玉靜的思緒像水中的野草一樣恣意地張揚著。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老天最終還是對我不薄,不僅讓豆豆活了下來,還讓我有機會能夠見到他。有了這一天,宋玉靜覺得這麼多年來自己受的那些委屈和冤枉就全都不算是什麼了。

高立楊的名字又出現在了宋玉靜的腦海之中。這個樸實憨厚的山裏人這些年究竟是怎麼把豆豆帶大的,他還好嗎?

還有豆豆眉心的那顆痣,它還在嗎?豆豆是不是已經長成了一種我完全認不出來的模樣?他和葉瑞林是不是有幾分相象?

宋玉靜終於繞到了葉瑞林這裏。葉瑞林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地收拾東西,他的臉一直緊繃著,什麼話也不說。宋玉靜看到,什麼也不說的葉瑞林雙手不停地顫抖著,有好幾次把東西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