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儀怕自己幾個歪歪斜斜的字露出了他的馬腳,忙謙虛地說,他叫唐詩宏,研究生畢業後,在南方一家文藝出版社工作了5年,自己生性耿直,看不慣自詡“推崇新人,格調高雅”的出版社竟昧著良心賣書號、或一號多書,幹著對一些無辜作者坑蒙拐騙的醜惡勾當。因不願同流合汙,他主動辭職,在廣州開辦了一家“詩宏圖書出版發行公司”,當了一個文化商人,已是擁有千萬財富的儒商。他幽默地說自己像個很有檔次的文化“媽咪”在出版社、企事業單位和作者之間充當中介角色,幫助一些有品味的作者出版社發行高質量的文藝作品,盡管很少賺錢,但心裏很踏實。
張良儀這麼一吹噓,黑衣女子覺得他算是出版行業的正人君子。聯想到自己近兩年為了出版三本詩集,一些出版社非得讓她拿3萬塊錢買書號,她自己一個自由撰稿人,寫詩的日子朝不保夕,哪有錢出書呢?今天有幸碰到張良儀這麼一位耿直的文化儒商,她非常願意結識他,她主動告訴張良儀,她筆名“雨蒙”,本名叫梅詠蘭,洛陽郊縣人,她願與張良儀交個朋友,向他請教。
張良儀見雨蒙已輕信了他的謊言,便熱情地答應了,並邀請她今晚一起到澗西區一家豪華影院看《泰坦尼克號》。
雨蒙爽快地同意了。
當晚8點,雨蒙在影院門口等候著張良儀,見他遲遲未到,在失望之際覺得自己怎麼這樣滑稽可笑,一麵之交就那麼相信了一個陌生男人。
雨蒙見別人都是成雙成對地挽著手來看電影,她卻孤零零地混雜在這些快樂的情侶中自作多情。
正在雨蒙失望地轉身離去時,張良儀從遠處氣喘籲籲地向她跑過來:“對不起,剛才在路上遇見兩個流氓調戲一個女中學生,我與兩個流氓廝打了起來,幸虧我在廣州時練了幾套拳腳,將兩個流氓扭送到派出所,因此耽擱了約會時間。”
雨蒙見他流汗的臉上有幾處傷痕,便心疼地掏出手帕給他揩汗擦傷,此時,他倆就像一對早已熟識的朋友。
他倆來到後麵的豪華包廂坐下,見前麵所有的觀眾都是一對一對的親密戀人,雨蒙有點身在戀中的感覺。
燈熄了。電影開始放映。
電影裏的情節緊緊地抓住了雨蒙,她已忘卻了自己身在何方,心中激蕩著的情與愛隨著女主角公路絲的情與愛環環相扣,跌宕起伏。當她看到主人翁公路絲和心愛的邁克在經受著生與死抉擇時如火如荼的真摯愛情時,雨蒙淚水橫流,感動得抽搐不已。
黑暗中,雨蒙接過張良儀遞來的一張紙巾,很快把它揩成了濕濕的一團。
當她再次接到紙巾的時候,張良儀緊緊地握住了她的雙手。
雨蒙本已看得悲情難抑,此時一握,讓她心中頓覺有了依靠和安慰。
雨蒙的手乖乖地躺在張良儀的手心裏,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張良儀的手掌寬大、溫暖而又有力,安撫地緊緊握住雨蒙。
雨蒙順勢伏在張良儀的肩上,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戀愛中,權當張良儀是她心愛的男人。
電影結束了,張良儀牽著雨蒙走出了電影院。
夜深了,張良儀提出送雨蒙回家。
雨蒙沒有同意,因為她漂泊洛陽城,兩年來租住在市郊簡陋的民房裏,成天忙於讀詩,寫詩,寫紀實稿賺生活費,沒有時間整理零亂的房間。
再說,自己從未帶陌生男人去過,一是擔心因結交男人不慎,帶來失財失身甚至生命危險,二是擔心房東及周圍熟識的人會賤看了她,因此她謹慎獨處,潔身自愛。
雨蒙見張良儀執拗地送她到了家的附近,她隻好答應明天下午3點鍾再見。
第二天下午,張良儀早早地來到昨夜與雨蒙分手的地點等候。3點鍾,雨蒙準時來接他上門。
穿過主人家的廳堂,來到後院,再拾級而上,雨蒙住在三樓陽光最弱的東邊一間。進門後,雨蒙拉亮電燈。
燈光很暗,房間的空氣裏彌漫著幽香,整個房間樸素簡潔,除了書架上幾排名著和詩集,顯示雨蒙的詩人書香氣質,再就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床。
望著漂亮嫵媚而又浪漫開朗的雨蒙,張良儀一時難以相信這就是她一再提及的溫馨的家。
兩人坐定後,開始聊了起來。
張良儀談他在南方的工作、生活、下海經商的經曆,也談到他曾瘋狂地戀過一個女歌星而後被拋棄的遭遇,講他在廣州同時泡兩個小姐、惹得這兩個爭風吃醋的漂亮小姐為他而相互廝殺;講他在深圳租房,和幾個三陪女同租一屋做知心朋友並多次充當她們受到傷害時的保護傘;講他曾浪跡天涯四處結交男朋友、女朋友……
雨蒙覺得張良儀這個帥氣大款真是有趣,很坦誠,他經曆的這些確實與別的男人不一樣。
相形之下,雨蒙覺得自己就沒有張良儀的人生那麼富有傳奇色彩和放浪不羈了。
雨蒙在洛陽郊縣長大,是充滿幻想而敏感多情的浪漫女孩,特別喜愛詩歌,從小就憧憬有個美好的未來,她的理想是當一個周遊列國的浪漫女詩人。
然而,無情的現實卻擊碎了雨蒙的夢,16歲那年父親病危,母親改嫁。1995年初,為了生存,年僅16歲的雨蒙高中沒有念完就輟學,隻身闖蕩省城鄭州,在一家酒店當了一名月薪200元的勤雜工。後來,老板見她頗有幾分姿色,就讓她到前台當了一名服務員。
酒店的工作很累,也很辛勞,沒有時間,啥時候沒有客人了,啥時候才算下班,苦點、累點,這對自幼吃慣了苦的雨蒙來說算不了什麼,她最忍受不了的是一些好色的男人經常對她動手動腳,為此她不知流過多少次淚。
時間長了,雨蒙也就習慣了,為了棲身活命,也不得不習慣,但她始終把握最後一道防線:無論何時都得保持住少女的貞潔。她勤快工作,巴望多掙錢,待有了一定的積蓄,就離開酒店。
雨蒙一直有個強烈的願望,那是等攢到1萬元錢,她就可以自己開個小書屋當老板,白天賣書掙錢,夜晚可在書屋裏專心讀詩寫詩了,累了就可以安穩地睡在書屋裏。
正當雨蒙的願望即將實現時,一個青年畫家闖入了她的生活,給她既帶來了甜蜜,也帶來了漂泊的苦痛。
一天晚上,酒店來了一位窮酸潦倒的青年畫家,一進門就癡癡地凝望著她,而後坐在一個角落裏,既不喝水也不點菜吃飯,他哀求雨蒙陪他坐一會兒。
雨蒙不敢得罪客人,就陪他坐下了。
畫家憂傷地說她特像曾經給他生活勇氣又給他愛的初戀女友。他說戀人與他青梅竹馬,一同上小學,一同上中學,想不到一同考入美術學院一年後,白血病竟奪走了她的生命……
這天夜裏,18歲的雨蒙徹底失眠了,青年畫家與女友的那種充滿詩情畫意的愛情和纏綿悲壯的生死之戀深深地震撼著她,也感動了她,她欽慕畫家對愛情的忠貞不渝,也同情他的不幸遭遇。
打這以後,這位年過30歲的孤身畫家經常來看望她,權將她當作先前的女友,漸漸地,她感到已經離不開畫家了。
一天,畫家說他準備辦個畫展,但資金短缺。雨蒙毫不猶豫將自己多年積蓄的8600元錢全都給了他。
他的畫展成功了,畫家對她的愛也成熟了。兩人傾心相戀。
畫家答應幫她借錢開書屋,借錢幫她出詩集,然而借錢的希望落空後,畫家以看破紅塵的口吻勸她:“當今是強者的社會,是充滿欲望的社會,適者生存,人人都渴望發財,強者就是成功者,隻要成功了,別管用什麼手段。”
畫家開導她可以憑自己的姿色甚至肉體賺錢……雨蒙視貞潔為生命,豈能出賣自己?一聽此言,與畫家鬧翻了,畫家一氣之下去浪跡天涯。
畫家不僅帶走了她少女初戀的心,而且她為了追尋自己傾心寄托終身的男人,辭掉了工作,四處漂泊,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求畫家,直至一年後徹底失望,她才棲身洛陽當自由撰稿人,寫詩、寫紀實稿謀生。雨蒙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將流浪期間所創作的愛情詩結集出版。
她說,過去曾有出版社答應為她出書,為了能出書,她不得不違心與幾家出版社的男編輯打得火熱,但昂貴的書號費令她望而卻步。
張良儀為雨蒙多情而又專情的經曆所感動,答應幫助她實現出書的願望。雨蒙當即主動與張良儀親吻、擁抱……
兩人穿好了衣服,雨蒙將多年來的詩都搬出來,請張良儀批評指教。
張良儀假惺惺仔細地翻閱著她的詩,不時裝模作樣地對詩稱賞讚歎著……
張良儀發現雨蒙的詩,大多與雨有關聯,令人讀來悲悲切切。
更難得的是她的字跡秀美極了,是他迄今所見過的女性中字寫得最漂亮的。
雨蒙說她喜歡在朦朦細雨中寫詩,在此情此境中她會超然世外,每當有雨的日子,她都情不自禁不知不覺地在紙上寫滿雨滴般長長短短淅淅瀝瀝的情感文字……
在隨後的日子裏,張良儀為了迎合她的詩情,專門跑到書店摘抄有關雨的詩句,東拚西湊無病呻吟地打印幾首寫雨的歪詩在雨蒙麵前炫耀。其中有一首詩為:你如一抹陽光給我溫馨
無論你將來飄向何方
我今後的人生隻為追隨你
你如一季春雨
給我滋潤,無論你浪跡天涯海角
我的愛情玫瑰隻為你綻放……
雨蒙讀完此詩,深為感動。
就這樣,張良儀與雨蒙在詩雨和雨詩中走進了彼此的心靈。
雨蒙有了一個大款儒商支持她,愛她,她的感覺真好,雖然有所思的夜晚必定比無所思的夜晚更累人,但也更令人心緒翻飛少了一些孤單與落寞。
雨蒙希望張良儀不僅支持她,愛她,而且真心希望張良儀娶她。
雨蒙主動邀請張良儀一道遊覽龍門石窟、遊香山園、遊白馬寺……
在夢天湖遊玩的那天,雙人搖船,雨蒙坐張良儀的身旁,放眼了望岸上的群山、水中的鱗鱗波光和空中盤旋的白鷺,不禁思緒縈繞,正當她開始沉浸在詩意中構思時,張良儀差點將扁舟搖翻。
“我本來不想打斷你的思路,但你也太投入了。”張良儀道歉。
雨蒙有點生悶氣了,剛剛萌生起來的詩情全被張良儀攪碎了。
隨著西沉太陽的燦爛霞光一縷一縷地收斂,雨蒙已經不再想說一句話了。
春風吹拂著她的頭發,金黃色的頭發一縷縷飄揚著,她沉浸在飄然若仙的詩情裏,是那樣令張良儀怦然心動。
張良儀結識了那麼多的女人,還沒有為哪一個女人這樣動過真情。
張良儀興奮地高談闊論起來:“婚姻其實就是個天平,男人要求女人,女人也在要求男人,就像你我相互要求啊!”
雨蒙浪漫地笑道:“隻要你幫我出書了,我就嫁給你,哪怕日後你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或淪為詐騙犯、殺人犯,我也願為你而生,為你而死……”
雨蒙這幾句真心話說得張良儀有點興奮不已,人生難得有一個願為他而生、為他而死的癡情女人啊!
但張良儀轉而又想,即使自己幫雨蒙出了書,也不能娶她為妻,因為雨蒙隻是一個可以在愛情與雨詩中浪漫生活的女人,而現實生活並非愛情與雨詩,他不想娶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詩人作妻子。
張良儀也許是良心發現,他在騙過了那麼多女人的身心與錢財後,決意一定要幫助雨蒙圓一個夢。
他謊稱回廣州的公司去辦理雨蒙詩集出版的有關手續,卻暗地裏潛回武漢,找那幾個熟識的假證販子,偽造了南方一家文藝出版社的書號和有關批文,帶足印刷費用。
回到洛陽後,雨蒙重新整理完詩稿,張良儀暗中花高價請槍手寫評論,而後謊稱自己親自作序,分上、中、下三集送市區印刷廠。
不到一個月,5000套雨蒙的詩集出版了,出現在洛陽書店及書攤。
張良儀還花錢為她舉辦新聞發布會,花高價請來鄭州和當地的文藝評論家、新聞記者,散會後每人分發了一個紅包,並許諾讚助一筆費用給來人單位。